第29章
地暖烧得好,方澄曾说他往年因为喜欢光脚在家里跑,就把地暖的阀门调到最热,热得穿着背心短裤都受不了,干脆又把空调开到最低,这样一来家里干燥到哪里都噼里啪啦全是静电,他又开了所有的加湿器和空气循环扇,电费每个月都是天文数字。
然后方澄又笑眯眯地说,今年不会这样了。
方澄会为了周鹤暄而改变,这让周鹤暄时常有自己是对于方澄来说特别重要的人的错觉。
周鹤暄叹气,他不知道究竟喜欢别人到底是个什么感觉,每次一想到方澄就心里痒痒的,这样也算喜欢吗?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
然而这份情感调皮得很,每当周鹤暄清净下来想一个人想想清楚的时候,它就躲在厚厚的棉花中,不露马脚,不显端倪,让周鹤暄根本无从捕捉。
吸尘器开始嗡嗡作响,周鹤暄机械而麻木地打扫着。最近因为这件事太过压抑自己,连父母都看出来了,饭桌上还问周鹤暄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
周鹤暄没说,他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岔开话题的水平是一流的,笑着和父母说了几个别的话题,接着又打听出来了一点关于方澄父母的事情。
据郑新茗说,方澄父母都是再婚,同一天离了婚,第二周就领证了,所有人都认定是婚内出轨,办酒席的时候,三桌都没凑满,同事朋友才几个,领导长辈一个都没来。
尤其是席梦娜的父母,跑去单位里拉扯着席梦娜骂,闹得很不成样子,这段婚姻开始就是没有任何祝福,甚至盛满了咒骂的。
但是郑新茗知道,同天离婚实属巧合,婚内出轨之谈更无其事,席梦娜是在郊外的山里散心时,才第一次见到方佳旭。
因为郑新茗就是那天席梦娜唯一的同行人。
解释的话磨破嘴皮子也没有人信,郑新茗气到跺脚拍桌,席梦娜也每天阴郁烦闷,没有一丝新婚的喜悦。
再后来,方佳旭的前妻带着四岁的女儿先后去了方佳旭和席梦娜的单位,郑新茗不知道方佳旭那边的情况,只知道那天,四岁的小孩子举着比她还高出许多的铁锹,满院子追着席梦娜要打。
“狐狸精!你还我爸爸!狐狸精!还我爸爸!”
据说那天晚上,方佳旭和席梦娜吵得很凶。
席梦娜是事业型的女人,和前夫离婚的主因就是不想要孩子耽误工作,彼时和方佳旭的婚姻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席梦娜的升迁,万万没想到,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方澄来了。
席梦娜想要打掉方澄,她的父母要死要活阻止。
就这样,在一段不被看好的婚姻里,一个不被期盼的孩子出生了。
周鹤暄看过自己出生前后的一些东西——整整一本相册的母亲孕时照片,拍得非常难看,是父亲相当之不专业的杰作;父亲写的两本厚厚的笔记,一本孕妇与婴儿学习摘抄,一本实践心得;以及周鹤暄出生时的录像——因为周敬耘严谨又科学的照顾,周鹤暄体型比寻常婴儿还小一些,郑新茗没受太大的罪,却也虚弱得不行,医生让父亲来剪脐带,周敬耘一边剪,一边看看周鹤暄又看看郑新茗,哭得一塌糊涂。
再后来家里又多了两本册子,一本是周鹤暄的成长日记,一本是郑新茗的恢复记录,属于郑新茗的这一本明显厚上很多,周敬耘自学了许多营养品、护肤品的知识,哪怕是到了今天,身为建筑师的中年男人说起护肤品,还要比许多高中大学的爱漂亮女孩子专业许多。
周鹤暄拖完玄关的最后一块地,洗干净拖把,把衣服泡进水盆里,回到客厅,瘫坐在沙发上。
周鹤暄觉得自己就像生活在蜜罐里的蜜蜂,甜蜜的味道于他而言已经习惯宛同白水,方澄却是树下的蚂蚁,蜂巢里滴下一滴蜂蜜,都能让他视若珍宝。
手机嗡嗡嗡地震起来,周鹤暄起身查看,是汪思锐非常信守承诺地发来了几部新的片子,周鹤暄叹了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点开片子。
这次不是什么制作精良的大片,好像是那种约好的自拍,只架了个摄像机,模模糊糊能看清全貌,两个人都带着眼罩,其中一个说“看不见啦”,另一个笑着回应“还挺刺激的”。
汪思锐说让周鹤暄代入一下,周鹤暄盯着画面,努力很久也代入不来,他只好放弃,打算单纯欣赏完一部片子算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画面里的攻起身凑近镜头,摸索片刻把摄像机拿了起来。
镜头一下子转到第一视角,躺在床上的人双腕被单手压在头顶,上半身全是斑驳,在镜头里晃动着,发出难耐的低哼。
周鹤暄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角度,视频太过模糊,镜头里的人下颌的弧度竟然隐隐和方澄有些相似。
这个想法让周鹤暄吓了一跳,他连忙关掉视频,茫然地看着四周,是熟悉的客厅熟悉的摆设,周鹤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犹豫着抬起来捂住了眼睛。
如果是——如果是方澄——
单靠脑补还是想不出来,周鹤暄狠狠咬了一口下唇,三下五除二掏出自己的电脑导入影片,在眼罩位置做了贴图处理,接着启动了一个非常不道德的小程序——换头软件。
这个小程序本是为学生会制作恶搞宣传视频才下载的,许逸还帮周鹤暄破解重编了一点,成品让白大学子笑了很久。
如今却被周鹤暄拿来,用在这种事情上了。
周鹤暄想着,脸羞臊得发红,手下却紧锣密鼓、一丝没停。
第30章 大错特错
方澄不是很喜欢拍照,周鹤暄手里也只有三张收拾卫生发现的证件照,很早之前经过同意后扫描备份到了自己电脑里。
证件照最是好用,也最是贴合方澄的样子,程序很快识别完毕,周鹤暄迅速上传手机,将源文件连带app一起彻底删除了。
周鹤暄只剪了第一人称的一段,他知道自己在做天大的错事,心跳快到要从嗓子眼吐出来,托着手机的手也在颤抖,费了好大力气才点开视频。
画面中一下跳出来方澄的脸。
被改良过的小程序表情捕捉十分精准,眼睛因为只有贴图而显得有些木讷,却完整贴合了这种场景下的失神,方澄的嘴微微张着,双手被死死按住,挣扎着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
周鹤暄的呼吸刹那间急促起来,他想要放下手机关掉视频,手里却像抓了一柄风月宝鉴,他死死盯着方澄已经有些发红的脸,好像要盯穿这虚无的屏幕,将其中的人一把拉拽出来,或者让他进入内中,成为抓着方澄的胳膊、进出方澄的——
周鹤暄猛地清醒,抓到了烫手山芋般地一甩,手机飞出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鹤暄躺在沙发上,整个人紧绷着,无措又害怕地望着天花板,脑子嗡嗡作响,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又过了许久,周鹤暄冲进厨房,用凉水冲了两把脸,抓起地上的手机看了看,确定只有防爆膜碎掉,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门。
周鹤暄去了很远的地方修手机,没有打车没有坐地铁,执拗地骑了一辆共享单车,像要发泄什么、逃避什么似的,把车蹬得飞快。
仿佛这样,就可以甩开那些他不明白的、令他害怕的、从来没接触过的一切。
周鹤暄骑车骑了快半个小时,换个膜只花了五分钟,他又磨磨蹭蹭地看配件看新机,汪思锐发消息来问他怎么样,周鹤暄心烦意乱,干脆把汪思锐免打扰了。
周鹤暄不愿意回寝室,他这样没办法见汪思锐,也不愿意回方澄那里,更不可能回自己家,他漫无目的地在白市街头骑行着,直到太阳偏斜,才想起来,今天还没给方澄准备水果。
万般不情愿地——又好似非常情愿的,周鹤暄向着方澄家的方向行去。
周鹤暄实在暴走得太远,骑了一阵还是选择换乘地铁,等到进了方澄家的小区,天边已经飘着一片粉霞了。
周鹤暄想起来,去ktv那天就是这样一片粉霞,后来天黑了,霓虹灯在街道争先恐后地亮起来,那天遇到的方澄,特别特别的好看。
周鹤暄拎着一个柚子、一袋冬枣,慢慢地在路口站定,缓缓吐出一口气。
气温接近零下,呼吸已经会变成白雾了,在眼前簌忽飘散,朦胧一秒漫天云霞。
周鹤暄掏出手机,给汪思锐发消息:“你说真有一见钟情吗?”
一直到周鹤暄走进电梯,汪思锐才给了他回复:
“放屁,只有见色起意。”
周鹤暄撇撇嘴,觉得汪思锐这人偏激又世俗,一点都不浪漫。
打开门后,周鹤暄意外发现方澄已经回来了,玄关放着方澄的鞋子,还有随意丢在地上的外衣和书包。
方澄很少这样,周鹤暄微微讶异了一下,一面整理好一面向室内张望。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方澄的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方澄本人侧躺在沙发上,腿垂在地面,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