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陈树苗“哦”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我的手机呢?”
  他出来太久,不知道徐远会不会着急。
  “你的东西都放在我包里,先吃个饭,一会我们去警察局。”陈树木转身把打包好的饭菜摆出来,拽起颤颤巍巍的陈树苗放在桌子旁边。
  陈树苗筷子都拿不稳,指使他哥给他弄个勺子来,吃上几口后又停下了:“哥,我想打个电话给徐远。”
  “人徐远现在很忙,好像要加班开会,他手机都关机了,我之前打给他过了,没人接。一会帮你给他发个短信,晚上我带你回村里住。”陈树木累了一晚上,瘫坐在椅子上,看陈树苗磨磨蹭蹭的样子又催促上:“快点吃,慢死了。”
  吃完之后陈树木办理了出院,已经是半夜了,镇上也没什么车可以打,最后只好花两百块雇了个黑车送他们俩去警察局里。
  这黑车之前还是运海鲜的,本来就头晕呼的陈树苗一闻到车里的味道,憋着气想挺过去,最后实在没忍住吐了陈树木一身,连汤带水的,一下子分不清哪个味道更恶心。
  “我真服了你了。”陈树木气得一肚子火,听见司机在那里哎哟哎哟的叫,连忙说自己会赔钱的,别把他们俩赶下车,又低头看见陈树苗煞白的小脸,眼角还挂着呕吐逼出来的泪水,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心疼又无奈,帮陈树苗把鼻子捏住,让他用嘴巴呼吸。
  好不容易到了警察局门口,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真的要买辆车了。
  陈树苗连站都站不稳,抓着他哥的手臂过安检,警察叫他做笔录的时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陈树木只好带着一身呕吐物,扶着他过去,路过的人用诡异的目光打量这对难兄难弟。
  “你知道砸你的人是谁吗?”坐在陈树苗对面的女警递过一杯温水,“他说他是你的高中同学。”
  “……是,我们是同学。”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可怜的初恋对象,还是被指认的变态?
  陈树苗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打你吗?”女警说着,目光很锐利,看陈树苗没有立刻答上话,接着补充:“他拿的是砖头,重量可不轻,你现在只是破了点头皮,如果再大力点,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他想杀了我吗?一想到答案是这个,陈树苗脑袋里只剩空白。
  原来你也知道啊,被泄露出去这样的秘密,是很严重的,煎熬的。我甚至还没有做出什么行动,就让你已经痛不欲生了吗?
  陈树苗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只是反问:“他有说吗,为什么要打我?”
  “……他说他欠你钱,一下子还不上了,所以有点不理智。”
  “哦,这样吗。”陈树苗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虚空处:“我可以和他聊两句吗?”
  女警有些疑惑,但是陈树苗的要求也不算无理,带着他去了警局的临时看守所。
  林文峰被关在那里,听到有人走过了的脚步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又看见来人是谁,只觉得双腿发软,无力面对。
  “那你们聊吧,不过需要我在场。”女警站在陈树苗的后面,给隔着狱门的两位一点空间。
  “对不起。”林文峰率先出声,他蹲在角落里不敢抬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害怕了……”
  明明差点死掉的人是我,被你害惨的人是我,你却自顾自的害怕。
  “……那时候我也很害怕。”陈树苗喃喃道,走上前用力抓住栏杆,试图从地上这个懦弱的男人身上找到任何熟悉,却发现他和全天下的人一个样,普通又虚伪。那些美好的滤镜,全都是愚蠢的陈树苗添加的妄想。
  只要轻轻说一句话,就可以毁掉这个人,这样容易的报复,是老天爷给他的礼物。
  陈树苗数不清多少夜晚他痛恨自己是同性恋,懊悔把真心话说出口,搭上自己的年少青春背负沉重的秘密。
  此刻“母亲”的重量仍在他肩上,愈发沉重。他不知道惩罚眼前这个人会不会有所减轻,但不这么做又有谁知道呢?
  “他说他认识你,想你和私下谈和。”女警补充,“如果你不和解,他也许会被算成杀人未遂。”
  听到那四个字后,林文峰惊慌地抬起头,用膝盖爬过去,跪在陈树苗面前放声大哭:“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求求你了,不要让我坐牢。”
  “我们以前,我对你很好啊,那些人打你,抢你的钱,我帮你了,你也帮我一回好吗,我求你了,树苗。”
  林文峰原本还有些清秀的五官,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变得扭曲黏稠,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只像一摊烂泥,嘶哑的声音像烟囱里的灰烟,随着喘息上升,飘进陈树苗的耳朵。
  “我有一个断腿的老爹,他还等着我给他养老呢,他不能没有我,真的。我带你去过我家,你见过他的,记得吗?”
  说完的林文峰看见陈树苗的神情还是那么淡然,甚至没有变化,突然停止了哭泣,开始不停的磕头:“我求求了,对不起,真的真的。”
  头撞到地上的声音很沉闷,不知不觉间和急切的心跳重合,原本沸腾的情绪好像被浇灭了,后知后觉涌上来的,是无止境的悲伤。
  陈树苗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见一切,最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真后悔认识你,林文峰,你让我恶心。”陈树苗用力地说着,松开握得有些僵硬的手,后退转身告诉女警:“是,他欠我钱,让他把钱都还给我,我就不告他。”
  没有再说其他,直直地离开,背影很笃定,不给惊讶的女警和愣住的林文峰一点犹豫的机会。
  陈树苗走得很快,带起一小阵风,狠狠地皱了皱眉头,试图挽留住决堤的眼眶。他不想再为这个人,这样的过去留下任何一点脆弱。
  他不会成为林文峰那样的人,轻易的毁掉别人的一生。
  陈树苗比他更懂得作为同性恋的提心吊胆,不过他更勇敢,再怎么辛苦也只会自己一个人背负,绝不让别人替他承受痛苦。只是想让林文峰体会一下被暴露的恐慌,尝尝当年陈树苗的百分之一而已,就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但陈树苗很清楚,即使毁了林文峰的一生,让他被所有人知道是同性恋,让他坐牢,都不能让他的伤口愈合,不能让他的过去消失。
  这不是原谅,也不是放过,是快走出阴影的陈树苗,画上痛苦的休止符而已。
  “咋样啊,为啥那个人打你啊?”焦急等候的陈树木凑上前,环住陈树苗的肩膀。
  陈树苗没说话,摇了摇头,真是太累了。
  陈树木看见他这幅蔫蔫的样子,抱了抱弟弟:“没事的,不就是同学吗,不怕撕破脸,告他全家去。”
  陈树苗在他哥肩膀上继续摇头,最后起身时在衣服上留下眼睛鼻子湿漉漉的痕迹。不算明显。
  最后两人并肩离开警察局,雪已经不下,天色有些变浅变亮,太阳准备爬上来了。
  陈树木刚准备拿出手机准备叫车,一辆熟悉的黑色座驾就歪七扭八地冲过来,迅速熄火,动作鲁莽的打开车门,还没彻底出来就急着询问:“树苗,陈树苗,你怎么样了?”
  一路超速,整夜未眠,总是得体的徐远也难掩沧桑,瞧见陈树苗头上的纱布后,只觉得扎眼疼痛,开始责问自己的缺席。
  在看到满脸慌乱的徐远的一瞬间,陈树苗再也忍不住,丢下一切冲到他的怀里,任由眼泪像串珠,像急雨,噼里啪啦,绵延不绝。
  就这样,徐远又从天而降接住了迷茫的陈树苗。
  徐远的心像被泡酥软的书页,湿哒哒的,因为怀中的人变得有重量,有褶皱。
  “是谁伤了你,嗯?”徐远轻声说,“我已经来了。”
  得到的回应是一样的拒绝,没过多久,陈树苗又抬起头,刘海被汗浸湿了,他像拼尽全力跑出陷阱的小鹿,晶莹剔透的眼底,藏着迷茫和惶然。
  “徐远,我好难过。”陈树苗抽噎着,“我这样做是对的吗,我会后悔吗?”
  答案只有以后才知道了。
  第20章
  叫醒陈树木的不是闹钟,是村里游荡练嗓的鸡。他挣扎着想要起床,却被肚子上搭着的手给拦住了。
  手的主人还在迷糊,没好好睡在枕头上,蜷着身子依偎在陈树木的旁边,可能因为旧被子太厚了,热得他脸颊红通,张开了嘴在小声呼吸。
  看到陈树苗这样听话乖顺的模样,自诩硬汉的陈树木也难免觉得可爱。一想到以后说不定会被某些坏男人骗走,心情又变得复杂。
  正想把陈树苗拉上来放在枕头上好好睡,就听见被动作闹醒的陈树苗在喃喃,
  “徐远,不要动了。”
  陈树木愣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他没敢继续待在床上,把陈树苗用被子裹好后爬下来,想抽根烟冷静思考会,结果是越想越怀疑,这时窗户被敲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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