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只好就这样落座,邱阿公在前面骑着,旁边的其他车经过,看到他车上多出来的人,还认出来了:“小树苗,怎么坐邱公的车。下次来坐我的车啊,我们家的是电的,可快了”
  旁边一辆电动车的阿姨,掀起头盔上的眼罩,也应和着:“坐阿姨的,我的保暖。”
  接二连三的邀请让陈树苗应付不过来,只好挨个答应,甚至有人现在就要拉着他上车,要带他回家吃饭。
  邱阿公看着手忙脚乱的陈树苗,乐呵呵的说:“小树苗,大家都喜欢你。”
  “哪有啊……是因为我妈妈和她们关系好,连带着对我好吧。”
  “不是的,树苗。”邱阿公摇摇头,他的毛线帽掉了下来,露出了白花的头发,“你小时候可讨人喜欢了。”
  他回忆着:“陈玲生完你之后哦,好多人搞不清,以为她生了一个女儿。抱着你在门口晃,大家都想来看你,你一点也不哭,眼睛水灵灵的,在谁怀里都乖乖的,就差把你抱走带回家了。徐远他爸也没弄清楚,你妈让他帮忙取个名字。”
  “就叫树苗吧,怎么样?”徐老爹扶了扶眼镜,凑近看襁褓里的小孩,“哥哥是树木,妹妹就是树苗,都是好生长的,坚强的植物呢。”
  陈玲这才知道大家误会了,告诉他们是男孩的时候,人们都还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名字却这样定下来了。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是邱阿公少见的清晰回忆。回头看向现在的陈树苗,恍若隔世。
  坐在三轮车上的少年,保留着几分稚嫩,初现清晰的轮廓,总是低垂的眉眼,还有抿起的嘴唇,拘束底色下是无人知晓的柔润。黑色的外套衣领下藏着不算明显的喉结,可性别的模糊逐渐消失,长大两个字,开始在他身上焕发了。
  他明明就在那里,却离所有人印象里的陈树苗越来越远了。
  这样大的变化,其实让很多熟悉他的人无从下手。
  村里面都知道陈家的悲剧,唯一能帮那对和善夫妻的,就是力所能及的拉一把他们剩下的孩子们。就在陈树苗不断原地兜圈,迷茫的时刻,无数的摊贩们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打转,期待着陈树苗的上前。这样无声的关心,在村里人的对视中迅速蔓延,直到陈树苗抬起头了,大家才都心照不宣,当无事发生。
  邱阿公停在陈家门口,陈树木已经回到城里,大门紧锁着,陈树苗也不着急,从大门旁边的玻璃窗缝里摸索几下,钥匙就被扣出来了。
  就在他想和邱阿公说再见时,却被对方拉住了手臂。
  “树苗,我想和谈个事情,关于你们家的地。”邱阿公知道自己没法再从陈树木那里说通了,只好转向了陈树苗。他不是想要霸占陈家的地,他确实需要一些资源来养活家庭,更重要的他们不可能看着两个年轻人在村子里耗一辈子的,陈家的父母知道了,在天之灵也不愿意。
  “种地很辛苦,不谈起早贪黑的,就说以后吧,挣钱也是要紧事,你还年轻啊树苗,哪怕是去城里打工,也好过在村子里一辈子,是吗?”
  “徐家的儿子,他父母很早的就想好了,家里什么地都不要,让儿子早些走出去。你爹妈肯定也这么想的,是吧,树苗?我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我还能干,种地我不嫌辛苦,得把他们养大送出去呢。你好好想想,对吗?”
  陈树苗没有立刻回答,眼睛却看向还在三轮车上坐着的邱诺,他还小,坐实的时候几乎会被车筐挡住一半,时不时回头看看阿公,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低声下气。
  家门口的对面,是一片又一片的青色麦田,收获后的稻麦们没法摇晃,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春天的重生。
  陈树苗不会忍心,让童年里老爹心爱的土地继续贫瘠。
  “给你吧,阿公。”
  他已经不想再见到任何一片荒芜,不要再让过去的无力重演,“你会好好照顾那块地的。”
  邱阿公的感谢他没有回应,邱诺的挥手他也没有理会。陈树苗就这样呆坐在家门口,眼睁睁的看着太阳陨落。
  就在他想要埋头躲起来,掩饰一些悲伤的时候,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陈树苗,你又乱跑。”
  徐远气死了,忙了一天到家,发现陈树苗又不见人影,问了一圈才知道他一个人回村里了。着急跟上的徐远把外套都丢在了家里,领带也不知所踪,不顾任何的体感温度,穿得单薄就急匆匆的跑来,抓住溜走的陈树苗后,又有些庆幸。
  难得这样失态的徐远,就这样气喘吁吁的,蹲在愕然的陈树苗的面前,又忍不住发出由衷的感叹:
  “幸好我总是找得到你。”
  第18章
  陈树木在茶水间里摸鱼,发着呆等热水烧开,突然有人推开了门走进来,转身定睛一看还是人事部的经理,连忙换上虚伪的笑容。
  “王经理,来泡茶啊。”
  “小陈,你回来了哦。”王经理推了推眼镜,把自己全是茶垢的杯子放在桌子上,上下打量着陈树木:“不是和你那个女朋友,销售部的那个小刘结婚去了吗?”
  陈树木很有眼色的拿过杯子,走到水池边洗杯子去了,讪笑着回答:“家里出了点事情,打算过些日子再看看。”
  王经理看着陈树木在干活,悠哉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问:“咋了,我听说你们两家父母都要见面了,还有啥不行的啊?”
  “什么?”陈树木愣着,以为自己听错了,把水龙头关上后又问,“什么时候说好要见面了?”
  王经理觉得他有些奇怪:“那天小刘来请假啊,我让她填理由,她自己说的啊?”说完之后看见陈树木茫然的神情,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难以置信的问:“难道她背着你找第二个男朋友?”
  “放屁,不可能。”陈树木脱口而出,又想到面前的人是领导,收住了话头:“不是,我的意思是,雨菲不是那样的人。”
  看到陈树木这样不敢相信事实的样子,王经理没有和他的粗口多计较,拿过陈树木洗干净的杯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小陈,看开点。”说完又把目光放在了陈树木的头顶,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玻璃门嘎吱关上的声音让还在原地震惊的陈树木回过神,他匆匆忙忙的拿出手机,输了好几次密码才解锁,连忙给最近联系人最顶端的电话拨过去。
  最近徐远变得很忙碌,陈树苗独处时间跟着变多了。
  政府的项目找上门来,徐远作为组里年轻一辈,实力是有,但资历不够。就算他再怎么天资聪颖,也还是要一步一步爬上去才行。
  一开始他担心过,不太放心让陈树苗在家中独处太久,为此每天出门前都要把一些危险物品放在橱柜里,甚至上锁。早上离开前会把吃了药后沉睡的陈树苗推醒,告诉他自己的去向,晚上到家后询问陈树苗的日常,即使答案都很重复,他也乐此不疲的倾听着。
  只是他很少和陈树苗说自己的工作,单方面认为自己无聊冗杂的事情不适合分享。
  这样反复忙碌的日常,给了徐远虚伪的信号,陈树苗似乎好了起来。在庆幸的同时他偶尔也有些难过,被陈树苗依赖的感觉很好,那是种服帖的包裹感,像是被柔软的动物皮毛覆盖着。
  很快徐远就被过度的工作给填满,尽管这都不是他所预想的。每天晚上到家搂过昏昏欲睡的陈树苗,徐远都反复保证自己很快就不忙了。
  陈树苗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谁,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睛,挤出信任的微笑。
  而在徐远不在的日子里,开始正常服用药物的陈树苗,过着像在海上飘摇不定,没有方向的生活。
  首先是对时间认知的错乱,无止境的昏睡让他满头大汗,白天黑夜的分界有些模糊。有时只是眯上眼,就发现几个小时凭空不见。
  其次是分辨能力的下降,他有些分不清谁是谁了。那天徐老妈上门打算给两个孩子们送点食物,正在门口换鞋,听见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
  “老妈,是你吗?”陈树苗迷迷糊糊的,揉了很久的眼睛才认出眼前的人是徐远的妈妈。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关于现实和幻觉,区分的难度变高了。
  幸好徐老妈知道情况,只当陈树苗是想妈妈了,母爱泛滥自动解释了陈树苗的慌张。
  就在送走了徐老妈后,陈树苗走到了浴室里,想洗个澡清醒一下,故意把水开得很烫,雾气蒸腾的空间里,镜子里好像出现了第二个身影。
  陈树苗只想转身脱个衣服,就看见镜子里的“老妈”了,她就这样歪着头,瞪着空荡的眼眶,凑在他耳边询问。
  “不认识妈妈了?”
  陈树苗被吓了一跳,瘫坐在地上,捂着耳朵低告诉自己:“别理她……别理她……”
  徐远说了,妈妈不会这样的。
  “你怎么不听妈妈的话,还和男人纠缠不清?”
  陈树苗本能地想解释,可什么借口他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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