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我觉得你的前额叶皮层开始工作了。”郎月慈说。
施也撇了下嘴,说:“确实。现在大脑重启成功。”
“反正你过几天还要回去做那个评估,要不你到时直接问他是不是逗你的。”
“我确实打算问一问。”施也拉下郎月慈的手,“开车吧,再停一会儿停车费又要翻倍了。”
“花这十几块停车费能看到这么生动的爱人,值了。”郎月慈说着就伸手帮施也系好安全带,“坐稳,咱们出发。”
二人回到市局,刚进入会议室,就见张尚翔在侃侃而谈,留心一听,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通过一整天的调查,张尚翔成功地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遗留在现场的那张纸上的几个字虽然有不同的来源,但最终通过交叉比对,在本地只找到了一家广告公司最可疑。
“千里画卷广告公司承接了不少政府项目,有自己的印厂,在案发这段时间内能够集齐所有材料。”张尚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圈了一个名字,“这个公司有一个挂名的艺术总监,是董时安。”
“漂亮!”马博不由得拍了下手。
“但是,”张尚翔看向马博,强调说,“我看过他相关的监控视频,他走路时候跛得很严重,是明显能看出腿脚有问题的那种。而且他很瘦弱,真的不符合凶手的画像。”
马博提醒:“他或许没杀人,但不能排除他跟毒品的关系。”
“噢!对!”张尚翔回到会议桌旁坐了下来,“我老是把这两件事混在一起。”
“准备批捕!”李隆跑进办公室说道,“刚得到消息,董飞扬买了今晚的机票去香港,他要跑。成支正在协调,收拾一下,咱们去机场。”
“李副!”郎月慈打断道,“还得拨一组人盯住董时安。”
李隆脚步一顿,立刻安排道:“行,那就你带一队人去。”
施也提出同行的要求,不出意外被成云霞和李隆一起拒绝了。知道他们的好意,施也没多坚持,留在会议室与成云霞一起,一边看实时同步,一边整理资料。
成云霞的心脏状况已经不支持她长时间出外勤了,所以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在后方进行指挥。
施也倒了杯水送到成云霞面前,成云霞接过后说道:“多谢施教授,我已经跟你父亲联系上了。”
“之前是怕冒犯,所以只给了名片。”
“我明白。毕竟你也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跟小郎一样讳疾忌医,对吧?”成云霞淡淡一笑,“小郎最近好了不少,我得谢谢你。”
“这是哪的话?”施也轻轻摇头,“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案子是分内的,但小郎的个人状况是额外的。”成云霞说道,“我听领导说清零计划已经启动了,小郎那边,上面有安排了吗?”
“暂时维持原状,等这个案子结束再说。”施也坦白道,“清零计划我已经告诉他了,他自己有这个意愿,但最终去留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我就不操心了。”成云霞抿了口杯子里的水,又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是说了出来,“又快到七月份了。施教授,我有个不情之请……”
施也早已明白,他直接说道:“我知道,7月4号。成支放心,我之前看案卷的时候就记住了。”
“多谢你。”成云霞轻轻点了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目前手头的资料上。
三年前,收网行动定在7月4号,代号就是“七零四扫毒行动”,那也是爆炸发生的日子。在爆炸发生之后,非官方场合大家都默认用“晨西案”来代指,因为明确带着日期的代号,无法避免地会让人想起那场爆炸,想起牺牲于7月4日的那19名烈士。
晚上十点,随着一声“抓了”通过频道传来,施也悬着的心松了下来。成云霞则安排人去接替郎月慈继续盯梢。
即便是这样危险概率极小的抓捕行动,李隆和成云霞也还是在避免让郎月慈参与。怕他在现场听到看到什么,怕他应激,又或者怕他失控。这些都是理由,但在某种意义上,也都不是理由,因为郎月慈并不需要。
好心给出照顾的领导没有错,郎月慈也没有错,就是因为这样的安排之中没有任何错处,郎月慈才会更加难受。
两年多以来郎月慈不停在内化这种“好心”,让他在创伤之后原本就不稳定的状态更加雪上加霜。这也是施也跟兰正茂表示,市局内部的人际关系也在影响着郎月慈的原因。
温柔的照顾也会变成刺向创伤者的刀。
每个人都在照顾郎月慈,反倒把他困成了一座孤岛;而那个性格不讨喜,既自卑又自负的韦亦悦,却是架起孤岛与外界沟通的桥梁。
最开始靠近的时候,施也还曾劝过郎月慈不要再放纵韦亦悦,但随着了解深入,他再没有提过这件事。韦亦悦长记性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施也意识到了韦亦悦在“维持郎月慈周围系统正常运转”这方面的作用。
郎月慈自己的状态在拉扯中平衡,他周围的环境也在拉扯中达到了平衡。
好精妙漂亮的一个系统。
如果不是亲身参与进来,施也很有兴趣把这样一个包括群体动力学、心理防御机制与社会认同理论的案例继续研究下去,没准还能做个团队合作相关的课题。但可惜又庆幸,施也参与了进来。
失去了一个典型的课题案例是很可惜,但拉住了一个即将坠落创伤深渊的郎月慈,同时收获一段爱情,这更是值得庆幸。理智如施也,也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安排。
“施教授也在啊!”高韵的声音把施也从思绪中拽出来。
施也颔首:“嗯,在等消息,高主任有新发现?”
高韵回答:“新设备到了,刚跑出数据来。对了,听说是施教授特意要求先给我们的,正好谢谢您。”
“都是为了案子。”施也说,“而且也不是我的功劳,要谢就谢郎月慈吧,是他找了外援。”
“那就一起谢。”高韵客套了一句,接着把手中的活页夹送到了二人面前,“成支,施教授,这份结果有点儿吓人。关于冰|毒‘粉笔’,之前我们做gc-ms检测中标记为未识别杂质峰值的,实际上就是an-1。”
施也看不太懂报告上的峰值数据,但这个结论他还是听明白了。他看向高韵确认道:“你的意思是,几年前的‘粉笔’里就已经有了an-1?”
“是的。”高韵解释说,“三年前收缴的集中销毁了一批,但省厅留了样本。我做过比对了,牛安通死亡现场的和三年前晨西案收缴的那批‘粉笔’是同源,包括前几天送来的,金水村那个香炉里残留的‘粉笔’中,也都有an-1。”
施也思考片刻,提问说:“我记得郎月慈说过,这个an-1是氨法制备的合成物,那‘粉笔’却不是。如果‘粉笔’里掺杂了这个,闻不出来吗?”
高韵回答:“是量的问题。‘粉笔’里的an-1含量很少,郎哥就算嗅觉再灵敏,也毕竟是人,人类嗅觉受体数量就那么多,这种含量几乎没可能被人类的嗅觉受体捕捉到。最近找到的大量an-1是纯度很高的稳定成体,所以才会有氨水味道。”
施也缓缓点头:“明白了,抛开剂量谈毒性无意义。”
“是这么个道理。”
第103章
董飞扬被带回市局后没多久,郎月慈也赶了回来。已是深夜时分,成云霞做出安排,当然,这安排中不包括郎月慈和施也。
郎月慈早已习惯,他没多争取,带着施也离开市局回了酒店。
一夜安眠,早起后施也照常去跑步,回到酒店后却见郎月慈还没醒来。施也看了眼表,时间来得及,于是就先去冲了个澡。
等施也换好衣服出来时,郎月慈已经醒了,他呆愣地坐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的墙,两只手则紧紧抓着枕头。
施也走到床边,轻柔地掰开郎月慈的双手,挪开枕头,给了他一个拥抱。
短暂的僵持之后,郎月慈似乎是终于放下心防,他伏在施也肩头,闷声道:“我梦见我爸了。”
“你很久没梦到他了?”施也拍着郎月慈的后背问道。
“嗯。这几年全是晨西案和我在大队时候的同事。”郎月慈用力箍了一下施也的腰,用撒娇的语气说着哀求的话,“教授,帮我解解梦吧……”
施也沉默片刻,温柔而平和地说道:“在你的成长过程中,那些由你父亲牺牲带来的额外的负面情绪一直缠绕着你。失去亲人的悲痛是属于你和你母亲的,而那些额外的恨意与不甘,虽然不该你承受,但也实实在在地被你接收到了。”
之前的几次自我剖析,郎月慈都提到了郎恒遗体告别现场的氛围。那就是不该被郎月慈承接到的。那时他还太小,在连“失去”都无法完全理解消化的年纪,却被迫盛纳了更多的,属于成年世界的复杂的情绪。
施也拍着郎月慈的背,安抚道:“其实,梦见你父亲,是件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