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蒋宜周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居然把那个问题问出了口。
  他只想抱住檐下的柱子哐哐哐撞头清醒清醒!
  见他这面色发红一脸纠结的样子,吾掠平静道:“有话就直说,不需要这么为难。”
  蒋宜周一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吾掠难道是以为,刚才他们父子俩说了些什么话,让蒋宜周对他难以启齿?
  蒋宜周全身奔腾发热的血液霎时间凉透,心口也隐隐发痛。
  “没什么话。”他低着头,遮掩脸上的复杂,“爸爸很关心你,怕我捣乱给你惹事。”
  吾掠点点头,似是信了,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只说:“给你接好水了,也去擦擦脸吧。”
  说完就进屋了。
  蒋宜周抬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巍王仙师庙虽然不算大寺庙,但对附近几个村来说也算历史悠久,院子里正对着烧香铜炉的方向建着一个两层楼高的老戏台,翘角飞檐,角柱上的对联刷了新漆,横陈的大额枋上彩绘和雕刻手法并用,展示着祥云和仙人,只是年代久远看起来斑驳陈旧。
  戏台帐幕后面是狭窄逼仄的候场区和后台。
  庙里给安排了晚饭,但都是素菜,所以晚上吾掠炒了两大盆青椒肉片和葱香鸡蛋给送了过来。
  一伙人吃得热火朝天。
  吾水珍边吃边和吾掠说起下午演出的情况:“宣传还是有效果的,来的人比我们预期的多,只是这戏台朝向不好,过了下午三点西晒就特别严重。台下的观众有旁边的庙遮阴还好,我们在台上就惨了,被太阳直晒,眼睛都要睁不开,我热得人都懵了,粉底混着汗往下滴,脸上估计被晒黑了一大圈。”
  周围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补充着,尤其几个主演,被狠狠晒了一通,幸好没中暑。
  吾掠打量了会儿吾水珍的脸,得出结论:“没黑。”
  吾水珍朝他翻白眼:“废话,我上着妆呢现在,好几层厚。”
  她的目光落到一旁的蒋宜周身上,问:“你怎么来了,给我们捧场的吗?”
  蒋宜周笑眯眯道:“怎么,不行?”
  “当然行。”吾水珍撇嘴,“喝彩声记得大一点。”
  “没问题。”蒋宜周比了个ok的手势。
  贺明宏也和大家一起在吃饭,他已经换上了张生的装束,看起来确实潇洒倜傥。
  蒋宜周推了推吾掠的胳膊,朝他挤挤眼,意思是——“你看,没有我帅吧”。
  吾掠也看了眼,笑了笑,没说话。
  贺明宏似是察觉到什么,朝这边看过来,蒋宜周飞快地移开目光,假装若无其事地挥手扇了扇风。
  一直杵在那儿让原就狭小的后台更显得拥挤,两人送完菜后没多久就离开了。
  答应了捧场,就不能说走就走。
  已经七点了,但天还没黑,戏要等到八点才开场,不过已经陆续有观众坐在了板凳上,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女。
  庙外的路边也摆上了几个小摊,卖炸串、卤味、凉皮炒粉炒面的,摊位前挤满了小孩儿。
  蒋宜周四下张望了会儿,全是陌生人,便问吾掠:“我们现在去哪?”
  吾掠把他带到庙门口的摊位上,挑挑拣拣选了两包香烛和纸钱、六根线香,结了账,分出一半给蒋宜周:“我们也拜一拜。”
  “行吧。”蒋宜周从善如流地接过。
  吾掠有经验,但不多,蒋宜周则是完全不懂,两人跟在其他烧香的人后面,先去香炉前,把香烛纸钱该烧的都烧了,该插进香灰里的就选个好位置笔直插好。
  做完这些,互相拍拍头上落的烟尘,再去正殿里,找一块蒲团跪着拜三拜,祈福许愿。
  拜完之后,前面的人往功德箱里塞钱,两人也跟在后面,各塞了十块钱。
  “你许了什么愿?”走出正殿后,蒋宜周问。
  吾掠侧了侧身,给进殿的人让路,道:“国泰民安。”
  这愿望大得蒋宜周都不想说自己的愿望了。
  纠结一会儿,他憋不住还是主动说了:“我许的是我们一家人都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吾掠点点头,没说什么。
  或许是一直有人在烧香的缘故,虽然太阳落山了,但气温依旧比家里要热,两人在庙前的柏树下站定,心理上觉得这儿比别的地方要凉快些,然而刚站了会儿,就有村里人和吾掠打招呼。
  吾掠被拉到一旁说话去了,蒋宜周百无聊赖地四处转了转,见有卖珠串的摊子,便走过去拿起一串看了看。
  正低头研究这是什么材质,就听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这种质量不好,不适合你戴。”
  蒋宜周转头,居然是贺明宏。
  第32章
  贺明宏身上的外衫脱了,只穿一件白色的短袖里衣,头上还戴着假头套,但颜值扛得住,看起来倒不滑稽。
  蒋宜周根本就没想过要买串子戴,不过是打发时间随便看看而已,但贺明宏这自来熟的话让他有点不爽,放下东西道:“多谢提醒。”
  说完转身就要走。
  贺明宏几步追上来,走在他旁边,说:“没想到你喜欢的是那种粗犷型,但你不觉得太老了吗?我应该不输给他吧?”
  他这话语中透露出的自信,以及别的信息,让人简直一头雾水。
  “你在呱啦呱啦说什么呢——”蒋宜周只觉得莫名其妙,然而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
  下一秒,他气得七窍生烟,怒道:“你放什么屁呢,那是我哥!”
  “我知道啊。”贺明宏一脸不以为然,根本不懂蒋宜周为什么突然生气,还在推销自己,“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试试就知道我比他有本事多了。”
  后面一句话是压低声音凑到蒋宜周耳边说的。
  一股温热的气息吹在耳廓的皮肤上,蒋宜周从耳朵到脚底板都打了个冷颤。
  他真的操了,这圈子道德底线这么低的吗?
  他几乎是眼神惊恐地瞪着贺明宏,吼道:“这里是仙师庙,神仙在天上听着呢。你想倒霉别拉上我,我就当没听过。”
  说完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拔腿就跑走了。
  吾掠已经和刚才遇到的熟人聊完分开,正等在树下,见蒋宜周脸色青白交错,脚下生风地快步过来,明显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当即迎上去,问:“怎么了?”
  蒋宜周张口就想告状,但立刻又意识到不对,赶紧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脸有点红,摇摇头:“没什么。”
  吾掠眼里全是不信,视线往他身后看,想找找是不是有本地人欺负了他。
  怕他看到贺明宏,蒋宜周连忙指着一旁的摊子大声道:“我想吃炸串!”
  于是吾掠没再坚持,陪着他去买炸串了。
  食物总算压了压惊,蒋宜周悄悄回头去看,已经不见贺明宏的身影。
  天色渐渐暗下来,快到演出开场的时间,大约是回去做登台的准备了。
  蒋宜周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把这件事抛到脑后,认真吃起东西来,觉得好吃的还顺带投喂了吾掠好几串。
  八点,大戏准时开场。
  这时天已经黑透,戏台虽然破旧,但在明亮璀璨的灯光渲染下,显得花团锦簇,戏台下坐满了老人小孩,年轻人是少数。
  吾掠和蒋宜周没去占位置,就站在柏树下远远看着,在吾水珍上台时高声鼓掌叫好。
  吹过一声口稍后,蒋宜周扭头问吾掠:“你能听懂他们唱的什么吗?”
  因为改成了地方戏,唱词都是方言变调,对蒋宜周而言仿佛在听天书。
  吾掠细听了片刻,为他翻译:“是崔莺莺在焚香祈愿,希望先祖早登仙界,希望自己的老母亲身体安康。”
  蒋宜周赞道:“是个孝女。”
  话音刚落,就看到躲在帷幕旁的贺明宏,这是张生在蹲墙根窥探崔小姐美貌。
  先前的情绪又涌上来,蒋宜周骂道:“这张生可真猥琐。”
  连带着这场戏他也不想看了,见摆摊的地方居然铺上了套圈圈的地摊,抓住吾掠胳膊就往那边走:“看看去。”
  这场寿诞会与其说是贺仙师寿辰,不如说是七里八乡的村民们找个机会玩乐,认真看戏的不多,倒是许多年轻人和孩子来凑热闹丰富夜生活。
  套圈摊位边围满了人,地上摆着的也无非是些盗版芭比娃娃、奥特曼、小动物玩偶之类的奖品。
  蒋宜周从没玩过这个,倒是看中了中间一个小狗玩偶,兴致勃勃地指给吾掠看:“像不像土狗?”
  虽然有点迟,但吾掠还是觉得有必要纠正:“它叫阿财。”
  “啊,是吗?”蒋宜周意外,但很快不在意地摆手,“算了,不重要,反正叫它土狗它也会凑过来。你说我把这个玩偶套回去给它当儿子怎么样?”
  吾掠觉得不怎么样,道:“先套上再说。”
  蒋宜周先要了十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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