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玩笑着掩饰心绪:“你写这么好,都可以去出字帖了。”
  谁知,吾掠却道:“出了。不过是小作坊的。”
  虽然只在大学待了一年多,但当时结识了一些擅长书法的老师同学,后来有人介绍他去给一些网站设计手写字体,给一些小出版商写字帖,虽然好几年没怎么联系,但每个月也会有一些提成打过来。
  这两年,隔壁村的刻碑作坊也会三不五时叫他去帮忙制作墓碑、祖宗牌位、祠堂牌匾这些,过年的时候帮村里写对联和福字,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一些收入。
  蒋宜周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阿果以为吾掠的钱是周勤勇汇过来的,蒋宜周以为是蒋惜文给的,看来他们都想错了。
  吾掠不仅干活勤快,还有谋生的本事,吾老爷子那么疼他,不会不给他留东西。
  这样看来,他就算一个人生活也能过得挺好,根本没有什么需要他来弥补的,恐怕也很难被物质打动。
  蒋宜周有点欣赏又有点泄气,但不愿表现出来,就暂时将烦恼抛之脑后,低头专心欣赏本子上的钢笔字。
  “你的钢笔字写得更好看。”
  他是个纯粹的外行,夸奖的词汇也有限,不懂写好毛笔字更难,不仅要掌握笔法、字法,更对用墨的浓度、流动性和对纸张的渗化都有讲究。
  相反钢笔字就随性多了。
  但吾掠并没解释这些。
  这几页都是他随便写的,有的刚劲有力、铁画银钩,有的圆融飘逸、笔走龙蛇,有的笔法拖沓、凝滞郁塞。
  蒋宜周眼睛一亮,挑出一个字指给他看:“这个‘宜’字写得真好,从小到大我写无数遍,都不如你这个漂亮。”
  吾掠从旁边抽出一张白纸,把笔递给他:“你写给我看看。”
  “额……”
  虽然知道他这是想哥哥指导弟弟,但蒋宜周实在不想展示自己那一手丑字,支支吾吾道,“你写给我看就行了,我平时手机打字比较多。”
  吾掠也不勉强,随手就在纸上写下个“宜”字,想了想,又在前后各加一个字,凑成了个“蒋宜周”。
  蒋宜周拿着这张纸,左看看右看看,喜欢得不行。
  从小到大,他身边的同龄人要么学乐器、学舞蹈,要么学跆拳道、学奥赛、学珠心算,就没有擅长书法的,今天这感觉可真是稀奇。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我今天还买了几本书,你明天帮我写题字吧。”
  “好。”吾掠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蒋宜周反倒怀疑起来:“你以前是不是接过这种业务?”
  如果接过的话,他是不是还得给润笔费?
  “没有。”吾掠盖上钢笔帽,收到一旁,“你是第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蒋宜周在开心之余就多了一丝满意。
  有了这个小插曲,绘本缺笔的事也就变得不值一提。他把写着名字的那张纸收起来,决定以后就照着这个字体描签名了。
  两天后,本次仙师寿诞的戏曲演出宣传单全部派发出去,扮演张生的男主角贺明宏也姗姗来迟。
  半山腰的院子现在真正济济一堂。
  蒋宜周也不觉得吵,他从书店里买了好几本悬疑小说,这几天就坐在躺椅里吹着穿堂风看书打发时间。
  其他人早习惯了他这悠哉悠哉的闲散样子,倒是贺明宏第一次见到,休息的间隙坐过来和他搭讪。
  “院子里那件白色t恤是你的吗?”见蒋宜周从书中抬头,贺明宏微微一笑,“刚才被风吹到地上,我帮你捡起来重新挂上了。”
  人家主动上前来搭话,蒋宜周也不能太敷衍,只好改躺为坐,道:“谢谢。”
  贺明宏目光落到他手中的小说封面上,道:“这本书我看过。不过我觉得男主角最爱的不是女主角,倒是和他的搭档之间有一种朦朦胧胧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纠葛。”
  这话题切口太怪异,蒋宜周和他根本就不熟,懒得应付,道:“我才刚看,不喜欢被人剧透。”
  贺明宏笑容微淡,目光一转,落在他放在脚凳上的其他几本书上,随手拿过最上面的那本。
  扉页上用清瘦挺拔的字迹写着一句话——
  “折叠每一个喜欢的故事,存进大脑收纳系统,取出时,必定带着思想的余温。”
  下面写的日期是今天。
  贺明宏笑了笑,捧场道:“没想到你不仅字写得好看,还挺文艺的。”
  蒋宜周从刚才就觉得不对劲,这时,脑海里的雷达突然就滴滴滴地启动。
  淦,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第29章
  应该不会,肯定是他太敏感了。
  但蒋宜周的面色还是难以自控地紧绷起来,道:“我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碰我的东西。”
  贺明宏神色一僵,顿了顿,把书放回原处。
  他还想说什么,但院子里的同伴在叫他回去,只好起身离开了。
  蒋宜周打量他的背影,也不得不承认这货条件不错。
  身高腿长的,五官也生得端正俊朗。难怪那天缺人,老师让那个叫叶群的男生顶上,几个女同学都不答应。
  差距确实大。
  不过长得再帅也不关他的事。
  蒋宜周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然而在那之后贺明宏就时不时来找他说话,蒋宜周烦得要死,又不能赶人,只能收起书躲回房间。
  吃完午饭,眼看贺明宏又要来找他,蒋宜周眼疾手快抢过吾水珍手里的饭盒,道:“今天我去祠堂送饭。”
  吾水珍猝不及防被夺了饭盒,没好气:“你怎么突然勤快了?”
  看来对蒋宜周的懒散悠闲看不顺眼很久了。
  蒋宜周才不在乎她的看法,提着饭盒就去院子里骑自行车。
  贺明宏站在廊下,看他小心地把饭盒放进前面的车篓里,语调轻快地问:“我还没去过祠堂呢,和你一起去见识见识好不好?”
  蒋宜周抬脚拨开自行车脚撑,露齿一笑:“不好意思,我哥是个暴力狂,一拳能抡死两个陌生人。”
  说完,也不管贺明宏脸色变化,调转车头直接骑出了院子。
  倒是吾水珍听到了那话,追出来恶狠狠骂道:“姓蒋的,你胡说我哥什么坏话呢!”
  可惜蒋宜周已经骑车溜得飞快。
  祠堂大殿墙壁上半部分的壁画已经画完,下方也已经画了很大一片。蒋宜周到的时候,吾掠还在忙活。
  他现在画的就是世俗意义上祥瑞福寿的内容,渭水访贤、八仙图、三杰图等传统经典人物故事,再搭配上书法和山水图,颜色鲜艳,倒是错落有致、和谐有趣。
  蒋宜周调侃:“这些老调的作品让你看起来都老了十岁。”
  吾掠随他怎么说,问:“今天怎么是你?”
  这话说的,蒋宜周摆出凶巴巴的表情:“我关心你不行吗?”
  “行。”
  吾掠接过他手里的饭盒。
  这殿内不适合吃饭,外面更没有方便吃饭的地方,所以他中午一般都是到旁边的小房间,坐在休息的竹床上吃。
  但今天蒋宜周送完饭却没走,而是跟着他进了房间,坐到他旁边。
  吾掠奇怪地看他一眼,但没说什么。
  蒋宜周道:“我下午就在这儿陪你,傍晚我们一起回去。”
  这行为实在不寻常,吾掠无心吃饭了,眉头微皱:“怎么了?”
  “没怎么。”蒋宜周想云淡风轻,但最后发现很难做到,忍不住抱怨,“那些骚男人怎么都喜欢围着我转?”
  他现在很庆幸贺明宏捡到的是他的t恤,这阵子顾忌院子里有女生出入,他和吾掠都把内裤晾在淋浴间的架子上,不然的话,要是贺明宏捡到的是他的裤衩,蒋宜周铁定全身都要冒鸡皮疙瘩了。
  “什么?”吾掠眼神疑惑。
  蒋宜周登时就想起,当初自己为了住进半山腰的院子,编造出喜欢男人被赶出家门的理由,当即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听错了,赶紧吃饭吧。”
  从饭盒的摆盘就能看出吾水珍很在乎她哥,里面的菜塞得满满当当,油汁沥得很干净,一点也不油腻。
  吾掠吃得认真,蒋宜周明明刚吃完饭没多久,愣是给看饿了,指了指饭盒里的菜,小声道:“鸡块夹一块给我。”
  吾掠抬头看他一眼,依言挑了块比较嫩的腿肉,送到他嘴边。
  蒋宜周一口咬住,吧唧吧唧吃完,纳闷道:“为什么感觉你碗里的更好吃?难道你妹给你开小灶?”
  吾掠轻飘飘扫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是你?”
  这话没头没尾,蒋宜周居然懂了。
  这是点他上次一鱼两吃的事呢。
  他脸有点红,道:“我当时就随口说说,谁知道你会当真呢。”
  吾掠点点头:“嗯,我的错。”
  为了掩饰尴尬,蒋宜周往旁边躺倒在竹床上,扯过毯子盖住肚子,眯着眼睛打哈欠:“我中午也要在这儿午睡,咱俩挤一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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