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其脚边,卧着姿态放松的白猫。
青年浅绛色的唇微启,话却不是对屋内另一人说的,而是低眸看向那只白猫:“玩去吧。”
憋了好些天的猫听懂了,当即跟阵风似的掠过地面,从落地窗的底部开窗窜了出去。
谢恒逸面色不改地切断电话。
差点忘了,屋里头就有个警察呢。
他扬了扬眉,像是完全不介意通话内容被听去,反而关怀道:“齐警官下床来做什么?也不怕累着。”
齐延曲不语。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谢恒逸走到楼梯起始端,仰头看向齐延曲,带着莫名怪异的笑意,“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齐延曲思索片刻,道:“你会对我动手么?”
谢恒逸嘴角笑意淡了些:“暂时没这个打算。”
既然不会被灭口,齐延曲便没什么可畏惧的,他应了谢恒逸的话,直言不讳地问:
“你要报复谁?非要用违法手段不可?”
谢恒逸紧盯他两秒,将手中的决定书副本扔了上去。
牛皮纸文件袋在梯子上磕绊两下,恰好停留在齐延曲脚下。
齐延曲俯身捡了起来,取出里头的a4纸张。
浅色底纹的防伪纸,四号大小的仿宋字体,熟悉的公安机关印章。
他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心中已有定数。
这个星期,他基本上都在处理些文职工作。
其中就包括整理近期案件材料。
118号网吧发生的小案子,后续处理由他师妹负责,他有所耳闻,但没有参与到判决任一环节当中。
从受案登记表和结论报告来看,此事可大可小。
那群醉汉明显准备充足,犯事当天就委托好了律师,又假惺惺求谅解,以争取最轻处罚。
万事都具有对立面。
一方满意,另一方则不然。这事在法院上常有。
齐延曲静静坐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做着敲点动作,刹那间思绪繁杂。
他把整件事拉通在脑子里复盘了一遍,却只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
“如果对公安机关的处罚结果不满,你可以申请行政复议。”
谢恒逸顿时轻笑一声,不屑似嘲弄。
齐延曲会说出这话,他一点也不意外,可以说跟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又是这样。
永远公事公办,不含私情。
虽然确实没什么私情可含。
谢恒逸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看不惯齐延曲——
因为这人的眼神,带着悲天悯人的崇高感。
对方垂眸俯瞰时,他身上的所有卑劣基因仿佛都暴露无遗,令他认识到人与人的天壤之别。
仿佛无论他做出什么行为,在这人眼里,都是笑话一场。
谢恒逸直接忽略提议,回答了齐延曲的前一句问话,字字饱含不容否定的意味:“非违法不可。”
若是可以一尘不染,谁愿意入淤泥?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迫切地打量起楼上那人的神情。
本以为触碰到法律底线,警官至少会面露薄怒。
不料,齐延曲收起决定书,缓缓道:“法律这把刀,比你想得更锋利,也更省事。”
“不妨试试这把刀?”语调依旧没有起伏,“我可以帮你。”
第18章 高高在上
可以帮他。
多么大发慈悲的一句话。却让谢恒逸咬紧了后槽牙。
这话听了,真是让他很不爽。
高高在上的仪态做了十足。比起怜悯地施以援手,他倒宁愿齐延曲对他颐指气使。
“原来齐警官这么有善心,”谢恒逸胸口憋着一股气,以至于说话时很是刺人,“这算是施舍么?我不需要。”
无论是真慈悲还是假慈悲,他都不需要。
齐延曲微微蹙眉,不太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他纠正了一个久未被注意到的细节:“用不着这么叫我,我现在不处于工作状态。”
不处于工作状态?
谢恒逸几乎快要冷笑出声来。
分明每时每刻都处于工作状态,句句话都严谨以待。
不让叫齐警官?那还能叫什么?
“我们没有熟到能互相称名道姓的地步吧。倒是你,好像很喜欢叫我的名字。”
齐延曲静默地看着楼底下的人,过了一会儿淡然道:“随你。”
随便对方如何称呼,随便对方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随便对方会沦为何种下场。
无所谓的态度始终如一。
“随我?”谢恒逸目光如炬,反问道,“什么都能随我?”
他提了一个相当大胆的想法:“如果我说,我不打算放你走了呢?”
看似不切实际,可越是深思,他越是觉得合理:“如果我的计划继续落实。先不说法律的刀子会不会捅向我——你的刀子会。”
“我要自保的话,当然不能放走你,那就只能关起来了。”
说到现在,谢恒逸早已不满意于仰视姿态。
他提步走上楼梯,步步沉稳,每跨上一级阶梯,眼中烧灼的滚热意味就愈烈一分。
“让你逃掉,大不了罪上加罪,多一个拘禁罪名而已,反正千刀万剐不过一死。”
洒脱完,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不着调,尾音拉长,刻意营造出危机感:“可你要是逃不掉,我一个罪名都不会有。”
一句接一句的话间,他已然来到齐延曲身前。
挺拔宽阔的身子背着光,刀削斧凿般的面部线条融在阴影中,分外明亮锐利的眼睛被侵略性填充:
“不妨先试试看,你能不能逃掉?”
谢恒逸紧盯着齐延曲的瞳孔,试图从中窥探出什么。
事到如今,对方作为警察的规则被打破得差不多,总该外泄出些真实情绪了。
但很遗憾。
浅色眸深不见底,却一无所有,令谢恒逸一无所获。
齐延曲双手搭回扶手上,不是因为无所适从,而是打算回房。
他根本没把那些狠话放在眼里,在驱动轮椅前,沉缓留下一句:“谢恒逸,情绪占上风时不适合谈话。”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场幼稚的闹剧。
如果主角是五岁小孩,他还会观看捧场。可主角是成年人,他毫无兴致跟耐心。
他把滑落下去的毛毯往上拉了拉,微偏过头给了谢恒逸最后一个眼神:“我的话仅作建议,你具体要怎么做,全凭你自己决定。”
事情本该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他遵循且配合这种发展。
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对谢恒逸的事半点不感兴趣。
既然无法将人引回正途,那就尊重他人命运。
轮椅随着齐延曲的动作缓慢辗动过地面。
刚移动不过半米距离,前轮便被不知是什么的障碍物抵住,无法再前进。
更深的阴影覆盖下来。
谢恒逸长腿一迈,轻松横插进来,牢牢挡住齐延曲的去路,即便轮子压在鞋面上也毫不在意。
他俯身朝前,攥住齐延曲单边肩膀,掌心跟圆润肩头严丝合缝,而后逐渐攀至颈部侧方。
许是怒气超过阈值,他的手温度高得惊人。
皮肉相接触的一刹那,宛如有人往他身上倾倒了一盆凉水。
跟他设想的一样,齐延曲这个人冷到骨子里,贴上去时连皮肤都不带多余温度,除了隐隐的脉搏跳动和上佳的手感,再感受不到其他。
这让他找回几分理智,但没完全找回。
谢恒逸做出这个举动后,心里有点茫然。
他要做什么?难不成他气急败坏到想掐死齐延曲的地步了吗?
但要掐死人不该从侧面袭击,该从正面才对,那样的话他就能把对方死死按在轮椅靠背上。
再然后,他仅需使出五成力道,就能让这人窒息得喘不上气、只能微张开嘴拼命汲取氧气。
这样,他就能如愿看到齐延曲最狼狈的模样。
他下意识用指尖摩挲起那处后颈,思考着实际操作起来的可行性。
要命的部位被掌控在别人手里,略显粗糙的指腹碾过光滑敏感的皮肉,泛起丝丝痒意。
本能反应不受控制,齐延曲浑身轻颤了一下。
为了掩盖住这个反应,他冷声警告道:“别动手动脚的。”
谢恒逸思忖良久,慢吞吞松开了手。
说得像谁乐意碰似的。
……虽然确实挺好摸的。
但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想暴力威胁?他才不是那么low的人。
把齐延曲当冷玉给手降降温?……大冬天的,他应该不至于热成这样。再说了,要想降温,空调可管用多了,他怎么没去摸空调?
谢恒逸尚未得出结论,但很显然,他的鲁莽举动已经让对方不耐烦了。
一种如冰棱的视线寸寸刮过他的皮肉,凉薄生硬,仿佛能凿开冻实了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