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赶忙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放在桌子上,一面说道,“在这呢,我带了。”
远岫往后靠去,从胸膛间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不就是没有带银钱吗?有何好惊惧的。”逐扬看着远岫如释重负地躺靠在椅背上,他试探着问道。
远岫看了逐扬一眼,又环顾了下四周,蓦然想起当初于宫外的那几年来。
初出宫外,那年远岫刚满十一岁。
当日,毫无预兆,远岫忽然收到旨意,先皇帝下令其迁居宫外,远岫在揽芳殿内接的旨。寥寥几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远岫跪着叩谢皇恩。
下一刻,他就被门外入内的几人带离了殿中。
一顶墨黑色的不起眼马车停在揽芳殿外,远岫掀开车帘,一度以为这是他最后一次再见这皇宫了。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远岫却是怎么都没有料到…..
菜盘一道接着一道摆在了桌子上,远岫忍不住动了筷子,他手上还夹着菜,嘴里没有停下,接着对逐扬说道,“我那时候刚到宫外,以为会备好宅子,安排好仆人,从此就当个闲散皇子,了度余生的。”
远岫当时从马车上来下,他没有见到想象中的高大宅邸,门口也没有侍从接应。面前只有一间坐落于小巷子当中的宅院。
很小很挤,里面看着住不下很多人,就是丰泽城中最为普通的民屋。
已入夜,天色沉沉,阴云昏暗。远岫站在外面,院中栽种一株叫不上名字的树,树叶枝干正随着吹来的风强烈摆动,沙沙声萦绕在耳边,屋内的灯火一闪一闪,极为诡异。
远岫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想要跑。
没等远岫抬脚,门内就出来了一人。他望眼看去,视线在那人脸上打转,认出来熟悉的面庞,远岫才止住打颤的双腿。
那人是母妃的好友,明姨。与远岫母家沾亲带故,远岫在揽芳殿见过好些次,他这才敢小心翼翼地迈入院中。
自母妃去世后,远岫这几年在宫中过得着实不好,自身子病弱后更甚。
父皇不看重,加之皇兄排挤,远岫几乎不离开揽芳殿,不出现在众人面前。今日从宫中搬离,远岫这一路上都战战兢兢,面对生人,他犹如一头警觉的小兽。
即使是母妃的昔日好友,远岫也只是放下了一点戒备。
“三殿下。”明姨似乎已经在屋内站了很久,她听到外头的声响,出来一瞧,远岫小小的个头在一众成人中很好辨认。
听到唤声,远岫原本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耸缩起来的肩膀也垂落了下来。
明姨看到远岫站在门口,她几步上前。明姨告诉远岫,她是受母妃之托,特来此地接远岫出宫的。
后来远岫才知道,母妃早已谋划好一切,安排他出宫,让他脱离皇家就此化作寻常百姓,隐姓埋名,悄无声息地活下去。
刚开始,远岫的裁缝店根本入不敷出,他常常埋怨,母妃为何不直接将钱财给予自己,而是让他守着这个小破店,每日为几两碎银而担忧。
直到看到那封信件后,远岫终于明白了母妃的良苦用心。
远岫尚且在宫中,就有人敢对他下毒,等出了宫后,他带着皇子的称号,在城中过着富贵日子,没了庇护,远岫就像一根长在他们面前的刺。
扎眼,极好去除。
到底是拥有天子血脉的皇子,远岫即使不去争,那些人也不会安心。必定要他长长久久的消失才罢。
唯有隐姓埋名,逐渐淡出皇宫,远岫才有可能活下来。
远岫跟着裁缝学了几年的手艺,后来便在城中开了间裁缝铺。当时年幼,远岫又是第一次自力更生,常常因为经营不善而导致拖欠房钱与工钱。
逐扬一问有无银钱,远岫下意识地便开始紧张。他曾为了攒够每月的房钱而节省吃食,也为了躲东家,好长一段时间都闭店不出。
即使后来,远岫逐渐摸索到门道,慢慢将店面经营得红火。那段日惧夜怕,苦恼银钱生意的日子深深地刻于远岫的记忆中。
年岁长久,回至宫中的远岫不曾再接触到银钱,但他依然对银钱二字格外紧张。
远岫一面说着往事,一面不住地扒拉碗里的米饭。他吃饱了,倒在椅背上,对逐扬说的话也停了下来。
他本来不想提及的,远岫下意识地总会避开对逐扬诉说过去,更何况那段往事实在过于窘迫。
可今日远岫太伤心了,加上逐扬的询问,他才忍不住。
刚一说完,远岫生出些后悔来。
远岫拿起桌上的一盏茶水,避开逐扬的视线,用盛着茶水的白瓷碗挡住自己半张脸,嘴里小口小口地眯着。
逐扬在桌上放了三块银钱,他没有去牵马,而是带着远岫在街上闲逛。逐扬称远岫吃多了,需要消消食。
远岫觉着也是。他摸摸肚子,方才说得多了一不小心便也吃得多了。要是再在马背上颠簸几下,怕是能抖吐出来,他也就跟在逐扬身后。
出了宫中,远岫其实已经好多了,刚刚又大哭了一场,他心中不再如之前那般疼痛。
“包裹要不要我拿着?”一路上,远岫都背着这个包裹没放下来过。
手里拿着木盒子,背上斜挎一个包裹,远岫两只眼睛微微红肿着。
哭过后即使擦干净了,脸上还是残留泪痕,远岫虽身着锦衣华服,可这幅狼狈样子,瞧上去,像是从外地逃难来的。
“不用。”远岫手伸至背后,扶了扶包裹,然后将它往肩头上推了下。
包裹里就一件小褂子,根本算不上多重,他还没有到这点东西都扛不住。
远岫摆摆手,正要表现出轻松简单,一点儿都不累的模样。他往前大迈步了几下,忽地背上的重物一轻。
逐扬手已经放在了包裹上,远岫回头看去时,包裹正好顺着逐扬手的方向转了一圈,从肩膀上滑落。
一只手拿着包裹,逐扬另一只手趁着远岫不注意,将他捧着的小木盒也一同取过。
木盒塞进了包裹当中,逐扬将其提在了身侧。
“哎?这个?”远岫刚看着包裹被逐扬拿了过去,紧接着双手中也变得空落落。
逐扬没回应远岫的话,只揽过她的肩头,推着他接着往前走去。
远岫抬头瞧了下逐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脸,走路姿势也变得僵硬了许多。
丰泽城乃皇城,各处街落俱热闹纷纷,远岫许多年未像现在这般于宫外信步,一瞬间竟然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来。
两人顺着人流走着,不知怎么到了朱雀大街。不管过了多久,远岫始终记着这处地方,他愣了一瞬,脚步停下。
逐扬身侧一滞,他疑惑道,以为远岫是那里不舒服了,忙问,“怎么了?累了?”
远岫摇摇头,看向大街尽头的高墙。逐扬同样顺着远岫的视线看去,他面色一变,想起与远岫初相逢时,灯会节那晚将远岫关在屋子里恐吓的事,他不自然道,“当日那晚,其实……”
逐扬话至一半,远岫突然抓过逐扬的手,拉着他便往前跑去。
两人穿过大街的人流,到了一窄巷子口,远岫微扬头颅,小声念着,“这么多年了,没有怎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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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尾声了,一边苦恼怎么结局,一边很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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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裁缝铺
远岫松开逐扬的手,往小巷子里走了几步,他目光在巷子的石壁上寻找,后停在了一处地方。逐扬站在远岫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目光所至,是一块浅浅的坑洼。
当日逐扬归城,远岫本要去大街上瞧热闹的,不幸遇上了讨房钱的东家,慌忙中他躲进了这条巷子。
一柄长剑破空而来,直直地插在墙壁之上。
逐扬就这样出现了。
被剑锋凿出的大洞虽已被泥砖修补,仔细看去,却也能辨认出有所不同。
远岫回过头看了逐扬一眼,逐扬原本盯着石墙的视线,转而与远岫对视上。
他不太明白远岫为何意,这条巷子是有什么不同之处吗?想到此,逐扬环顾四周,视线在巷子的尽头处停留了一会儿。
丰泽城中的巷子千千万万条,远岫当日初见逐扬,对这条巷子自然记忆深刻。可逐扬却不同了,那时候他风光无两,打马而过时,似乎都没有侧脸看过他一眼。
远岫原本还想伸出手抚一抚,这也算是两人初见的印证。
可惜,只有远岫一人记得了。
正要感慨时,逐扬忽然出声道,“这条巷子,我以前来过。”
远岫立时转过身去,逐扬视线绕过巷子尽头,落在墙壁的浅坑上,“这个?是剑坑吗?”
方才逐扬还没认出这地方,他记忆不错,只略微一回想,加之看到巷子尽头那座盖着灰瓦的宅院,他忽然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