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殷木槿也停步,居高临下盯着沈玦紧张到绷紧的脸,不答反问:“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
  沈玦面色一僵,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难看起来,硬着头皮艰难道:“这宫宴的承办有我一份力,而且……我不希望此时横生事端。”
  “原来如此,”他说,“那你可以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绕过沈玦继续往前走,沈玦又快步追上来:“你说过我们还有可能做朋友!”
  “对,我记得,”殷木槿不回头,“所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保证,绝不会添麻烦——”
  他话还没说完,袖子就被突然用力扯住,大庭广众下,他不能和沈玦对着干,只能停下。
  他不赞同地看向沈玦:“别忘了这是宫里,不要自找麻烦,放开。”
  沈玦抬眼,眼神不善:“那你的语气,是和朋友说话应该有的吗?”
  殷木槿皱眉:“你是以朋友身份问的我吗?”
  沈玦一噎,眯了眯眼:“那现在,我以朋友身份问你,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殷木槿扯了下嘴角,无情道:“已经晚了,无可奉告。”
  他们此时正站在殿外,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再耗下去就是自找麻烦。
  殷木槿想挣开沈玦的手,可沈玦比他反应更快地松手。
  他吊着的一口气还没吐出,就觉腰间一轻,低头,那玉佩已经被沈玦眼疾手快地捞走了。
  “还给我,”殷木槿压低声音警告,“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沈玦并不怕他,一边把玉佩塞进袖中一边有恃无恐道:“我瞧着玉佩眼熟,喜欢得紧,皇宫里初次见面,殷公子就当送我个见面礼吧。”
  这句话的声音不低,成功把殿内游荡的目光聚到他们二人身上。
  殷木槿掐了掐手指,知道玉佩暂时是要不回来了,只好顺着沈玦道:“随你。”
  沈玦满意了,他往前一步,同他脚尖相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不知道今日你要做什么,也猜不出来,但这东西你只有一次机会拿回去,子时,老地方,记得完好无损的来见我。”
  第46章 只会对着他装乖
  如殷九所言,影族人既已混进朝堂,那么殷木槿这个身份就不再安全。
  躲躲藏藏永不入京的确保险,但这并不是殷木槿的作风。
  既然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迟早会被那帮人知道,那他就先发制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当年,影族人和义父曾先后脚赶到上官家,殷木槿不清楚两拨人马是否打过照面,但他们行踪重合这事,绝不可能是巧合。
  那么,义父留给他的,刻着神秘图案的玉佩,就极有可能和影族有关。
  对方既然能保殷家繁荣昌盛,手中的权势自然不会小。
  奈何世人皆瞧不起商人,以自己目前的身份,最多只能等那人传召。
  但殷木槿等不了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以身做饵,引蛇出洞。
  可惜,计划周全,中间却蹦出一个理直气壮的沈玦,三两句就把他的令牌扯走了。
  出师未捷。
  遥遥望着沈玦离开时心满意足的背影,殷木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被循声找来的靖王拉进殿。
  他的位置经靖王亲自授意安排,就在亲王位置的侧后方,甫一坐下,就招来四面八方的探究视线。
  先是沈玦,又是靖王,皇帝面前最得势的两个人都让他占了去,想必早让无数人嫉妒得脸红脖子粗了。
  殷木槿只当砸到身上的视线并不存在,自顾自斟了杯酒,送到嘴边。
  唇还没沾上酒液,张庭又凑上来,警告他低调行事,不要给沈玦添麻烦。
  殷木槿不置可否,张庭自找无趣,悻悻地坐回去。
  很快,又有人围上来,舔着笑,问他是何身份,夸他年少有成。
  殷木槿噙着笑,不卑不亢,讲当年被义父所救之事。
  一提及上官家,前来敬酒的人都变了脸色,不尴不尬地喝完酒,匆忙远离。
  “皇上到——”
  尖细的嗓音自殿外传来,很快,一抹明黄的身影由远及近。
  当年还在京城时,殷木槿与林清堂虽算不上熟悉,但多少见过几面,殷木槿还清楚记得,少年林清堂玉树临风、彬彬有礼的模样。
  是以,当他一眼看到脚步虚浮、面色枯黄的皇帝时,有些不敢认。
  这人真的是林清堂?
  虽是早就从世人口中或多或少的听过一些,但那些传言,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殷木槿看向皇帝身后。
  沈玦落后皇帝半步,身姿挺拔,步伐利落,双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端得是狠厉绝情模样。
  怪不得京城里的人提及沈玦,都是一副分明恨得牙痒痒,可就是不敢招惹的态度。
  原是只会对着他装乖扮巧耍无赖。
  难说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殷木槿坐回去,百无聊赖地听朝臣献给皇帝的祝词,从流入唇舌间的酒水里,品出了点儿甘甜。
  高座上的皇帝明明是今日的主角,精神却恹恹的,朝臣口中的溢美之词和贺寿的宝物流水般的过,皇帝始终歪斜着靠坐着,连眼皮都懒得抬。
  直到一声清脆的鸟鸣划破沉寂,殿门处出现一抹翠绿,神鸟昂首,阔步入殿。
  它尾羽宛如一把展开的,画尽青林山河的折扇,将整个宫殿的灯火珠宝都照得失了颜色。
  有关神鸟的传说,听说过的人不少,却鲜少有人亲眼见过。
  此时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良久,才炸了锅似的纵声谈论起来。
  唱词的宫人正起劲,祝词华美流转,将这只翠鸟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皇帝矜贵的眼皮终于往上抬了抬,目不转睛地瞧了会儿,勾唇一笑。
  “朕只听过神鸟一说,还是第一次见,”皇帝抬手,梁洪就挨上来,他就着梁洪的搀扶来到神鸟旁边,“皇弟有心了。”
  靖王两三个月前就开始着手筹备,如今见着皇兄欢颜,自然跟着欢喜:“皇兄喜欢就好。”
  张庭见状,板了半天的脸上浮出点笑意:“皇上果然独爱这种稀有美物,王爷终于得偿所愿了。”
  他们的席位离靖王稍远,这句话传不进靖王耳中,殷木槿听得清楚,他扫了皇帝一眼,道:“我看未必。”
  张庭当即没好气地哼了声。
  殷木槿不恼,后背靠到椅背上,慢条斯理道:“急什么,往下看便是。”
  他不是在逗弄张庭,而是——
  皇帝展颜,走下来,伸手刮弄神鸟顺滑的羽毛,眼神中流露出贪恋来:“当然喜欢。”
  皇帝没有怜惜之意,抚弄也不轻柔,加之神鸟心性高,刚被摸了两下就不乐意,歪歪脑袋,避开皇帝,黑豆粒似的眼珠盯上伸过去的干瘦手背。
  尖喙蠢蠢欲动。
  殷木槿看出这只鸟想做什么,顿时来了兴趣,恰巧此时沈玦目光扫了过来,他便心情姣好地斟了杯酒,遥遥一敬。
  沈玦眉心便有了拧成麻花之势。
  他往前,侧身护住皇帝。
  神鸟本就喜爱他,见他往前,凶意就一扫而空,又变成温顺模样,甚至主动拿脖子蹭沈玦的手臂。
  殷木槿挑眉,觉得无趣。
  皇帝并未察觉这些,还伸着手,眼睛贪婪地,将神鸟当肥硕的野鸡来回打量,眼底淌出绿光。
  “咳咳……”他清清嗓子,道,“有关神鸟,朕倒是听了不少传言,各式各样,听得多了,竟不知要信哪一个。”
  皇帝一甩袖子,神色颇为苦恼,转了个身,问身后的老太监,“梁洪,你年龄长,可听说过,讲来让朕听听?”
  梁洪便是把沈玦从平阳请回来的老太监,此时他守在皇帝身后,佝偻身体,一双满是算计的眼睛藏得极深。
  他眼珠先是向上,瞥见皇帝微翘着、兴致盎然的嘴角,又滑溜一转,心里有了计较,恭恭敬敬地埋下头:“回皇上,老奴自少时一直在宫中服侍,并不了解民间那些传闻,不过,关于神鸟,老奴倒是听宫中不少老人提起过,说是这神鸟啊,极其稀罕,还可能和凤凰有渊源、通神性,全身上下都是宝贝呢。”
  “宝贝?有趣,”皇帝漫不经心地捻了捻刚摸过羽毛的手指,“仔细说说。”
  梁洪上前一步,臂弯的拂尘也跟着摇荡,他翘起手指,指向神鸟头顶的翎羽:“说出来皇上或许不信,据传言,这鸟之所以称为神鸟,并不仅仅是它和凤凰有相像之处,而是它的血和肉啊,都有妙用,据说能治百病、延寿命呢。”
  “哦,是吗?”皇帝手搭在梁洪小臂,食指愉悦地点着,“过于邪乎了,让朕怎么相信?”
  梁洪等的就是这句,他眼睛眯成缝:“口说无凭,不若,试上一试?”
  “怎么个试法?”
  梁洪侧身,手指转了个圈,投向安静立在不远处的沈玦,语重心长:“当年秋狩,沈公子为护皇上安全,受了重伤,因此留了病根,多年来,旧疾难愈,一逢阴雨天气,伤处都痛痒难忍,老奴着实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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