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这样的人,做事很容易自乱阵脚。
殷木槿看他光是洗茶的功夫,就几次想开口和他搭话,话都到嘴边了,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憋屈地咽了回去。
这样的性子,还经常和沈玦待在一块,应该没少受欺负。
殷木槿手指规律地点着桌面,欣赏了会儿张庭为难的模样,问:“你和靖王什么关系,很好吗?”
张庭警惕地看向他,反问:“何出此言?”
殷木槿盯着张庭:“那你关心我是否应约作甚?”
“我关心是因为——”下意识辩驳了半句又赶紧闭嘴,张庭推了一杯飘着碎茶叶的茶水过来,道,“尝尝吧,我的茶叶那么金贵,你就配喝口洗茶水!”
殷木槿不置可否,端起杯子吹了吹表面的茶沫,低头喝了口。
“诶!别——”
张庭惊叫,把他手中的杯子夺走,摔到一边。
殷木槿目光追过去,心里感叹,茶的确是好茶,入口微苦,清香又很快泛起,萦绕齿间。
若是往常时候,他很愿意附庸风雅,可惜现在不是说茶的时候。
“演技太差,”他评价张庭,“不管是打探消息还是来当说客,都不够格。”
张庭恼羞成怒,瞪着他:“你少污蔑人!”
“是吗?”殷木槿挑眉,“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会赴宴,你接下来要这么办?”
“我……”张庭开始支支吾吾,过了会儿,“你不要赴宴,还是赶紧离开京城吧。”
“为什么不要?”殷木槿反问。
张庭想了想,严肃道:“那就是刀山火海,你去了非但讨不到好处,还会惹一身腥,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为什么要去做?”
“是啊,”殷木槿“嗤”一声,无不嘲讽道,“怎么就有人偏偏要去惹一身腥呢?”
张庭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闭上了。
“行了,利害关系我不比你们清楚,”殷木槿摆手,讨了一杯刚沏好的茶,抿了口,果然比洗茶水好上百十倍,“只是这刀山火海,我还真就想趟趟看了。”
第45章 没有失望
寿宴当日,天气还算晴朗。
殷木槿被靖王拉进马车时,发现里面还坐着个张庭,张庭没好气地扫他一眼,扭开了头。
靖王睁眼当瞎子,热络地招呼,逼着两人认识了,才让殷木槿落座。
靖王的马车虽谈不上奢华,却足够宽大,坐进三个成年男子也丝毫不显拥挤,甚至,车厢中间还立着个方桌,桌上摆着温热的茶水点心。
殷木槿刚坐下,靖王的手就不安分地伸过来,拨弄安静垂挂在他腰间的玉佩。
“竟然是纯黑的啊,第一次见,是玉做的吗,什么玉?本王竟然没见过。”靖王好奇地问。
殷木槿垂眸,打量靖王乱动的手指,这明显是贵养出的手,只中指指节处有一块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
这样的手,不衬他腰间满是沾过杀气的玉佩。
靖王来回翻看着玉佩上的纹路,口中念叨着:“这些纹路是什么啊,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什么时候来着……”
殷木槿听他自言自语,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会儿这位年轻王爷——单纯迷茫,这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其实算算时间,影族多年未绝,也的确不该和这位还未及冠的闲散王爷有关。
他定了定心神:“在下也不清楚,偶然得来的,瞧着新奇,就带着了。”
“哦,行吧,”靖王收手,想了想,好心提醒道,“偶然得来的的话,还是要先查查来历,确定没问题了再往身上带。”
殷木槿刚应下,手里就被塞了块点心,小王爷丝毫不见外道:“这才傍晚,距离开宴还早着呢,先吃几口垫垫肚子。”
说着,也往张庭手里塞了一个。
张庭还在生殷木槿非得和沈玦对着干的闷气,谢恩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靖王倒不生气,轻推张庭一把,等张庭收敛了脸色,才转过头,向殷木槿赔礼:“莫怪,他这人见谁都是这样的臭脾气。”
高高在上的王爷竟然会代一个芝麻小官致歉,殷木槿觉得稀奇,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之后一路平稳,殷木槿和张庭默契地不说话,于是整个马车彻底被小王爷的话声填满。
殷木槿这才知道,身旁的这位靖王是个没脑子的话痨,神似离了娘不能活的小孩,三句话不离他的好皇兄。
从儿时被皇兄救下开始,到读书习字、打马狩猎、再到封王立府,滔滔不绝,一直讲到马车驶入宫门。
可是殷木槿实在讨厌林清堂。
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行。
所以他从头至尾未曾发表过一次言论,只是沉默着,从靖王连绵不断的词句中挖出些和沈玦有关的,嚼一嚼,当做百无聊赖里的消遣。
好在靖王已经沉浸在自我感动,自己足以陶醉自己。
马车行至内宫门,三人下车改为步行,靖王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尾,感叹一句“物是人非,好想回到小时候啊”。
这种话不能附和,殷木槿只当没听见。
宫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朝廷重员,大多三两成群,低声交谈着。
有人先注意到靖王出现,很快,消息传开,一群人不约而同的噤声,朝这边行礼问安。
靖王作为当朝唯一一个还好好活着,又被皇帝万般宠爱的王爷,自然是不少人攀附谄媚的对象,他这边刚让人免礼,那边人就一撮一撮地凑上来。
殷木槿趁机停步,落在说笑的人群之后。
话音减远,脚下的土地被嘈杂洗劫后,只剩荒芜的死寂。
两边宫人一个个低眉顺眼,缩着脖子,死物一样站着,连气都不敢大声喘。
“皇帝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了的,你看,我要是生活在这样的牢笼里,绝对得疯。”张庭突然挪步到他身边说。
“你倒是敢说。”殷木槿评价道。
“还行吧,”张庭和他并排往前走,“以前不敢说的,后来当不了官了,就敢了,大不了丢个脑袋。”
殷木槿不置可否:“你若想当官,请靖王帮忙捏个新身份也不是难事,何必非把自己困在京城。”
张庭不说话了。
殷木槿有点看不懂这人,打小励志读书,盼着长大了升官发财,结果时运不济,刚一只脚迈进官场,就被家里的事给牵连。
“张庭”这个身份已经不清白,最多只能借着靖王权势的荫蔽保得性命无虞。
“我不是来和你说做不做官的,”张庭面色不耐,指着他,“你可知你今日犯了大忌!”
殷木槿理直气壮:“不知。”
“你——”张庭气得手指发抖,“你往常都穿深色衣服,今天为什么一改常态?我不信你不清楚宫规深严,上到皇帝大臣下到侍女太监都在规矩里办事,为何你偏偏不,非要穿成这般来招摇过市?”
殷木槿挑了下眉,今儿他前前后后听了一箩筐话,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终于听到一句让他满意的。
他饶有趣味地低头,细细打量自己。
他今天穿了身淡青色,放在往常并不会出错,可今日宫宴,文武大臣都身着官服,一抹的深色,反衬得他格外突出。
在这种所有人都兢兢业业生怕出错的场合,他这样的打扮,无异于鹤立鸡群,做一个活靶子。
张庭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你——”
“你们说什么呢?”
一抹清亮的音色闯进来,两人同时转头。
身着黑衣的沈玦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王爷说你们落后面了,怕你们找不着路,派我来接。”
“你来得正好!”张庭看见沈玦仿若迎来甘霖,“你还有没有旁的衣裳,带他去换一身,换点不起眼的,不然就他这样去面圣,还想不想活了!”
沈玦被张庭抓得胳膊乱晃,目光却粘到殷木槿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无不欣赏道:“这一身很好看。”
“多谢。”殷木槿谢他。
张庭被两人的谈话砸得背过气去,他张了张嘴,不敢相信的说:“你俩肯定疯了。”
说罢,扔下沈玦就要走,沈玦要拦,被丢了一句“我认路,不用你带”。
等张庭走远,沈玦才把轻松的假面撕掉,眉心拧起来:“我就知道,你要真想赴宴,张庭根本就劝不住你。”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
“总要试试看,”沈玦快他半步,目不斜视地给他带路,说话时嘴唇不怎么动,声音也压到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程度,“万一你在犹豫,我的说客又恰好出现,你心中那秆称就向我倾斜了呢。”
殷木槿望着眼前巍峨高大的建筑,没什么歉意道:“那挺抱歉,让你失望了。”
沈玦像是没听出他的揶揄,只认真道:“没有失望。”
“……”
又走了一段距离,沈玦突然停住,转身挡住路,问:“你今日赴宴,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