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江泓石站在尚园正厅,问出了心中疑问:“殿下,我记得一年前您说过,倘若苏安打了胜仗,皇帝一定会起贪念,穷兵黩武,让苏安继续打下去,如今您说对了。那么殿下,当日您说的第二句话,有几分把握?”
新平公主此时正在为苏修睦喂汤,听到江泓石的话,放下碗,轻轻笑了。
他意味深长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老人家,情绪不要波动太大,对身体不好。”
皇帝当晚便突发急症,这两年他身体康健,从没受过病痛折磨。
今晚却是病来如山倒。
江泓石连夜进宫,他在甘露殿殿前还见到了被轰出来脸色难看的太子和三皇子。
“是江卿来了吗?”
殿内传出皇帝的声音,与正午时分中气十足的声音相比,显得十分虚弱。
“让苏安尽快和谈,尽快回来,让他担任禁军统领。”
“陛下……”江泓石不明白皇帝怎么忽然变了主意,要苏安回来。
“有人要害朕,朕知道你和苏安都是好孩子,朕信得过苏安……”皇帝又咳嗽了两声,催促江泓石道:“快点去办吧。”
听到皇帝的话,再联想到方才被轰出殿外的三皇子和太子,江泓石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这病发的突然,他是怀疑有人对自己下毒。而如今朝中多数大臣不是站在太子这边,就是站在三皇子这边,都不值得信任。
江泓石和苏安没有站队,反倒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至于继续征战西北,皇帝怕自己性命不保,哪里还顾得上那些看不着的虚名呢。
……
今日是苏安在西北的最后一天,昨日他和突厥和谈完毕,今日与契丹和谈。
和谈桌前,一面坐着苏安和林良,一面坐着脸色很差的耶律宁以及契丹的和谈使。
林良看着眼前的羊皮卷轴,很是满意地点头:“一大片草原,上万匹牛羊,还有年年称臣纳贡,你们可汗很有诚意。”
契丹这边的和谈使则陪笑道:“天朝皇帝满意就好,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正在双方谈妥,都要起身离开的时候,
耶律宁却开口了。
“苏安,你等等。”
耶律宁眼下一片青黑,死死盯着苏安。他还是不甘心,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自从战败,这些日子他醒着的时候,睡着的时候,心里是可恶的苏安,梦里还是可恶的苏安。
耶律宁想,自己一定是太恨苏安才这样。他必须要让苏安也痛上一回,消了这口心头之恨,才能彻底把苏安从自己的生活中抹去。
既然在打仗上赢不了苏安,耶律宁决心在临走时用恶毒的言语让苏安难受一回。
于是耶律宁便开口了:“苏将军是汉人,看着这样忠厚老实,在行军打仗中,苏将军可真是把自己的忠厚老实全忘了。”
苏安却一点没有生气,只是眨了眨眼睛,还十分认真地向耶律宁解释道:“兵者,诡道也。这是孙子兵法里的第一句话。耶律宁你学了这么年的汉话还有汉人的东西,怎么连这句话也不知道呢?”
耶律宁依旧不气馁,又从身后掏出一条的手链,平日里一颗都千金难寻的菩提白玉珠在手链上只不过是陪衬的隔珠,最瞩目的是手链上一个又一个的个头有指甲盖那么大的蓝宝石。
苏安眼睛顿时亮了,好漂亮的手链,那蓝宝石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新平公主一定会喜欢的。
耶律宁手里举着手链,似笑非笑道:“我还听说,苏将军原先只是个小侍卫,使劲浑身解数曲意逢迎,被桓朝公主看中当了驸马,才能有幸在兵部任职。这种机遇,还真是……唉……像我们这种没有办法以讨女人欢心为生的笨男人,还真是学不来呢。”
耶律宁这话讥讽的含义已经相当明显,连契丹使臣都忍不住轻轻推了一下耶律宁,想让他不要这么过分。
可偏巧耶律宁遇到的是苏安。
这话对苏安来说,还是太隐晦了。
“是呢。”苏安笑得甜丝丝的,耶律宁说的他又想新平公主了。
一提起新平公主,向来话少的苏安又不禁多说几句:“多亏了公主,我才能有机会进入兵部,当上将军,才能站在这里和你们契丹痛痛快快地打仗。”
这话一出,周围一圈人脸色都相当精彩,可苏安还没察觉到。
他的目光又落在耶律宁手上的手链上,开口问道:“耶律将军拿出这蓝手链是什么意思?”
“我……我……”耶律宁脸色古怪,气得连着换了两次气,才咬牙笑道:“苏将军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听说每次为公主选礼物跑了不少地方,费了不少精力,可是选的一些东西呢,依然上不了台面,所以我就忍不住想拿出点好东西……”
“送给我,是吗?”苏安目光亮晶晶的,像是一只看到胡萝卜的黑眼杂毛兔。
耶律宁怔住了,这手链是耶律宁的母亲留给他的,他本来不该送出去。
但他看着苏安这副模样,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谢谢了,耶律将军。”苏安接过手链,第一次朝着耶律宁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
最后一场嘴仗,苏安带走了一条价值连城的蓝宝石手链。
回程的路上,林良看着摆弄手链的苏安,却突然说了一句:“苏将军是打算把手链送给公主吗?”
苏安点点头,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了。我的东西就是公主的东西。”
“可真这是契丹人送的。卑职只是担心公主会介意……”
苏安面露犹豫,显然是被林良说动了。
林良继续循循善诱道:“不如找个机会把它卖了,换成钱财给公主买更好的东西。”
苏安觉得林良说的有道理,便收起了手链。
路上紧赶慢赶走了半月,苏安才回了京城。
一进京他便回了尚园,却发现公主不在。
尚园的奴仆告知苏安:“大将军,皇帝病重,公主已经入宫侍疾去了。”
苏安只好进宫去,可是一进宫还未等面圣,便遇见了专门等着他的江泓石和一众宣旨太监,他们极为迅速地宣旨,任命苏安为禁军统领,江泓石这把自己藏了好几日的兵符郑重交到苏安手上。
江泓石叮嘱苏安道:“有了这兵符,就相当于你能控制住整个皇宫,千万小心,更不要把兵符随意给别人。”
苏安点头,又问江泓石道:“新平公主现在在哪?”
苏安什么也没问自己,一开口便是问的新平公主。
江泓石笑得比哭还难看,心灰意冷道:“甘露殿。”
第66章 新平掉马
甘露殿里, 太医们来来往往,整个大殿四处都飘散这格外浓重的药味,
甘露殿深处是垂着重重纱幔的龙床, 龙床前坐着一道倩影。
皇帝如今已经病入膏肓, 浑身动弹不得, 躺在床上看着望着明黄色的床幔,浑浊的眼珠缓缓向床边转动, 开口问床边的新平道:
“你现在还会恨朕吗?”
新平低头搅动着碗中的苦药,语气轻柔乖巧:“从前的事,新平早已经忘光了。新平只知道, 您是曾经最疼爱新平的父亲。”
皇帝喘了两口气,才喝下新平喂过来的药, 他再次虚弱地问道:
“真的……吗?你也不计较你母妃的事了?朕当初那么对你的母妃, 朕让你的母妃去做那种事, 你也原谅朕吗?”
新平公主眼底闪过浓重的恨意,但再一抬眼,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满是无害和单纯。
“是母妃她不懂事, 新平越长大越明白父皇您的苦心,尤其是有了修睦后, 才明白父皇的为难之处。当年的事, 都是母妃……不, 都是丽妃的错。”
“好孩子。我平日里白疼他们了。一个个的,老三和太子只想要朕的皇位, 给朕下毒!安乐那丫头一到朕跟前就哭着要和离, 到头来,都不如你们夫妻俩贴心。苏安为朕平定西北。朕一病,你便入宫日夜侍奉。”
新平听到这话, 内心轻嗤,好处都给了别人,现在倒是想起讨好自己了。不过新平也不稀罕这皇帝给的好处,他想要的,他会自己来取。
新平脸上笑僵了,但她依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更温柔可人的笑来,对皇帝说:
“可是,太医说是父皇您情绪变化太快,连日的焦虑,太过突然的欢喜以及几日后的暴怒才引起的中风。怎么会有人敢给父皇下毒呀?”
皇帝从嗓子里哼出一声:“那些太医的诊断、宫人,全都被人买通了!他们的药,朕才不会喝!朕只喝新平亲手熬的药。”
皇帝再次压低声音,微微睁大眼睛对新平说:“朕亲耳听到的,昨夜朕真的见到了他们朕的药里下毒,朕想求救,他们却捂着朕的嘴巴,想要把朕捂死!”
新平耐心地点头,同时手也不停,手中的药一勺又一勺地往皇帝嘴里喂。
皇帝喝了药,很快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