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何景澄甚至来不及在意天幕说他哭哭啼啼的事情,心头霎时一凉:“完了!”
  他痛心疾首:“这家伙,怎么如此鲁莽!”
  被人截杀就算了,好歹第一时间收拢士兵反抗啊!
  庄子谦含蓄微笑:“程兄且看,果然我说的不错吧。”
  程卓然盯着天幕上定格的图像。中宗端坐马上,单手策马,一手提枪,首级被他高高举起。
  然而他更在意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多年行军打仗遗留的锐气,被血气侵染至今,瞳孔漆黑,其中闪烁的,分明是锋锐的光芒。
  叫人望之遍体生寒。
  【何思齐才在武威驻扎下来,就听说城外有人送信。他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以为是中宗送来的挑衅书信。
  他自诩和老爹不一样,才不会意气用事,于是自信地让人把信使带进来,甚至非常优雅地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们是有素质的人。
  然而信使婉拒了,只把木盒塞到从城头上垂下的摇篮中,拔腿就跑。】
  三皇子微笑着问:“若川,不知你送了什么东西?竟连信使都不敢入城。”
  周涉默默看了皇帝一眼,正要回答,却被皇帝挥手拦住。
  “这都看不出来?”皇帝面无表情道,“要不要动动你的猪脑子?”
  三皇子带着微笑的面具皲裂了。
  【木盒被送到军营中,高级将领全部在场,等待何思齐打开。何思齐于是优雅的说:周行远做这些,小计耳。我可不是冲动易怒之人,他对我使挑衅之计,是找错人了。
  然后他打开木盒……】
  天幕的声音明显雀跃许多。
  何景澄看看迷茫的儿子,心肝一阵绞痛。
  虽然上一次也没有赢,但公开处刑还是太让人心梗。
  【相信大家都猜出了,啥书信能用那么大的盒子装啊?里面装什么信的效果都没有这个好,那就是熊含海新鲜滚烫的大好头颅啊!】
  “啊!!”
  何思齐手一抖,木盒中的首级双眼圆睁,竟好似在与他对话。
  而那上面遍布的鲜血,此刻仿佛仍在流动,停留在了被割下的那一刻。分明没有触碰,却让他仿佛置身熔岩之中,手指一片滚烫。
  嘭——!!
  木盒被掀飞,熊含海的头颅应声坠落在地,几次翻滚,脸颊上沾满尘土,眼睛还朝上睁着。
  “把这东西……”察觉到自己失言,何思齐立刻住口,颤颤巍巍道,“将熊将军安葬了吧。”
  他看着士兵上前抱起头颅,怒火难以自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脸上充满被愚弄的怒火。
  “好,周行远,这个仇我记下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唔,他在放屁,他本来就不是君子。】
  天幕及时的吐槽让众人哄堂大笑。
  稍微熟悉局势的人,有几个不知道何家?就算真不知道,听到何景澄这个名字,也该反应过来了。
  一方豪强,说到底,确实算不上君子。面上好看,底下的龌龊事情也不少呢。
  三皇子与四皇子对视一眼,他们仍不知道父皇叫自己进宫作为何事。
  老五被圈禁,他们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皇帝没有关注两个儿子,他抬手招来赵文,道:“传令出去,叫涿州守将动手。”
  他眼中锋芒一闪:“把何家押送入京。”
  【而且他也不是啥聪明人。何思齐第二天试图联络蒲城守将,问题是中宗杀了熊含海之后,顺手把中间的联络路径切断了。
  何思齐这下心里也发慌:说好的三面夹击,现在你跟我说就剩我一根独苗了?不过好在他并不是独自前来,他还带着一个随身老爷爷,正是老将毕松德。
  毕松德劝告何思齐,虽然周涉人在对面,但是打仗不是一会儿的事情,两军对峙,拼的就是补给。肃州早就在掌握之中,可周涉脚底下的并州,却刚打下来。只要多等等,总有可乘之机,届时便可一战而胜。】
  说得很有道理,众人开始纷纷点头。
  世族底蕴深厚,如果真的要耗,想来也不是耗不起。
  不过中宗同样背靠数州,青州又是粮草大户,只要后方不发生动乱,斩断补给线,想必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弘安帝同样想到这里:“若川,你如何看?”
  周涉察觉到皇帝称呼的变化,他想了想,道:“以何家的实力,想要熬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是问题,不过……恐怕赵舒明不会给他们长期驻守的机会。”
  “何景澄调兵前往武威一带,其他地方的兵力自然减缩。赵舒明与他们也有接壤之地,这一等……”周涉露出笑容,“也许先等来的,会是我的机会。”
  “若他们不插手呢?”
  “那我就插手。何思齐性格冲动自负,总有办法挑动他出城迎战。”
  【何思齐选择听从这个建议,两军对峙,中宗也没闲着,开始在当地稳固自己的势力,阅览中高级将领名单时,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并州将领们同时提心吊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作为并州一城守备,在中宗南下的路上,邵君正曾固守城池十余日。以他当时带领的兵马数量而言,可以说是一个非常耀眼的战绩。
  城破之后,他试图自杀,被捆到中宗面前后,又辱骂中宗以宁朝臣子、皇室外戚的身份,表面看起来像是要匡扶天下,实则意图皇位。
  你别说,他讲得还挺准……毕竟肃清朝纲的筏子大家都用嘛,你凭什么就骂他一个呢?】
  是啊!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想的都是这句话。
  说得像是赵舒明、何景澄不是这个念头,大家表面上过得去就得了,你还真想匡扶明主,给人当牛作马吗?
  此时才十来岁的邵君正听见自己的名字,顿时浑身一僵。
  应该……是同名吧?
  【如果只骂中宗,那他就是双标狗。但问题在于,他还真不是。
  邵君正骂人不说,他是连着所有人一起得罪,今天早上起来先骂几句赵舒明,中午吃饭骂何景澄,下午巡守的时候骂一骂张凭,晚上骂楚山,睡前骂中宗。
  主打的就是一个雨露均沾,看谁都不爽。】
  众人悄悄看了周涉一眼。
  非常好,看上去心情不错,没有受到天幕的影响。
  周涉不觉得有什么生气的必要。
  天幕念的这几个名字,没两把刷子还够不上挨骂呢,这说明他大名远扬,也是重头戏的角色。
  他当然是重头戏,天幕继续道:
  【但这也太嚣张了,尤其当着正主的面骂人,兄台这不是纯纯找死嘛。
  于是庄始等人把他捆起来,询问中宗该如何处置此人。中宗表现得有点生气,但不多,因为他更在意这个人的军事素养:看起来很不错啊,又抓到一只活的牛马。】
  生气的众人沉默了。
  行……吧。
  有本事的人能得到厚待,正常且合理。
  不过这个爱抓人干活的毛病,是不是有点久了呢?
  第46章 率军追击,昼夜不停……
  【中宗被骂了也不生气,问他:天下既然已经乱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邵君正就呵呵一笑:你和南边那几个家伙有什么区别?我一个都看不惯。来吧!刀斧加身,我面不改色。唯独有一个要求,只要你对百姓好一些,我就无话可说!
  中宗本来不生气,也被他搞生气了。你小子这意思,是在质疑我的人格,怀疑我的人品?
  再一看邵君正满脸死猪不怕开水烫,他手一挥,把邵君正关了起来,然后忘了。】
  此时才十七岁的邵君正,还是冲动的年龄。
  他在并州读书,成绩勉强算是中上,是个急公近义、嫉恶如仇的性子。
  因此人缘极好。
  看着天幕上的对话,再回想起天幕说中宗“带兵南下,破城后秋毫无犯”的前提,他的脸微微一红。
  【等到他一路打到肃州面前,与何思齐对峙武威宣阳城时,再抽时间处理内政,才终于回忆起此人。
  他想用这个人,但并不准备直接用这个人。
  俗话说的好,对讲义气、讲规矩的人,有一套单独的办法对付他。你邵君正既然嫌我谋逆,不正规,不正当,不合适,那你先去看看别人治下啥情况,再看看我怎么样。
  对比出真知,要是真有人做得更好,你小子大可以滚蛋。】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粗俗,但众人不以为意。
  都了解中宗什么性格了,大家就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说句老实话,一个能对人才上心的上位者,已经是大家翘首以盼的。
  除了弘安帝。
  他忍不了了:“这边的事情结束,你就去多学习学习,如此粗俗,岂堪为——”
  弘安帝说到半截,一个急刹车,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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