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傅融景用力地一擦自己的眼眶,见曲澄没有动作,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他不要我了,走吧。”
  曲澄站在原地,桩一样的不动。
  傅融景觉得曲澄从外面回来后人就变了很多,他还来不及思索曲澄是怎么得到了能前往主城的机会,他的肩膀就被曲澄死死抓住。
  曲澄用了十分的力气,眼睛深邃地盯着他,发出命令:“去道歉。”
  傅融景以为自己幻听了:“我道歉?!你没听见他说吗?他嫌我碍事,是他要把我丢走,为什么要我道歉?”
  他竭力地吼完,重新看向曲澄的眼睛,发现琥珀色的瞳仁里面装了傅融景从前没见过的坚定和阴霾。
  “你知道他只是想让你去主城过好日子。你去告诉他,你也只是舍不得他……不要重蹈覆辙。”
  傅融景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他看着曲澄的脸,十几年的友谊让他拥有了从曲澄脸上微小表情里读出信息的能力。
  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曲澄开始推他,他害怕自己的朋友和自己走上一样的结局,他用尽全力地推着傅融景的身体,眼睛一闭一眨间眼泪掉下来。
  第26章 第 26 章 傅融景向前一个踉……
  傅融景向前一个踉跄, 跑了一步喊住了前方的木娃:“哥。”
  他的身影已经走远了,像要逃一样的跑远了。在弥漫着的微尘之中,他的背影若隐若现, 已经看不清晰。
  但是傅融景还是看见了, 在他开口喊他哥的那一刻, 对方的肩膀激烈地抖动一下。
  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缝, 那颤抖的肩膀,是心中万分之一情绪的反射。
  几乎出于本能地, 傅融景冲上去, 从背后抱住他哥,两个人的眼泪都一同流下来。
  “我只是舍不得你……有你在我们才是一个家……这里才是我家……不要不要我……”他泣不成声, 断断续续地把一串话吐出来。
  木娃终于转过身,轻缓地看着眼前自己的弟弟,将手掌搭在他的后背上。
  他的泪水从眼角流到下巴,最后滴在傅融景的脸颊上。
  他沉默着, 慢慢拍着傅融景的后背,就像还在哄一个孩子。
  半晌, 他最后道。
  “但是你得走。”
  曲澄站在不远处看着,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
  他只能有些无措地低下头,扣了扣指尖,摸了摸自己腰包里装着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了小心叠好放在里面的许花的诗歌, 在他掌心里的硬币已经握得滚烫。
  曲澄疲惫地踏上车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把自己的脸颊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傅融景就坐在他的身边,他装作不经意地看了曲澄好几眼,但是他的动作太过明显, 曲澄早就发现了。
  “有什么好看的?”
  车子发动起来轰隆轰隆地响,车子晃动,里面坐着的人也跟着晃动,晃得曲澄又想睡觉。
  “许花哥还有明叔他们……”
  傅融景也害怕明叔,那个小老头有时候看见曲澄和他在一起鬼混,挂着拐杖就跑到他家里告状去了。傅融景知道明叔肯定不会轻易放曲澄离开,除非……
  曲澄眼神不自觉往边上瞟,从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嗯……”
  傅融景见他心情极差,干脆岔开话题:“我们一会儿怎么进主城?”
  “我有办法。”曲澄早就在脑子里做好了规划。
  傅融景皱着眉看了眼信誓旦旦的曲澄,再一次觉得他变了好多。
  傅融景不信:“你有办法?真的假的?那你要我做什么?”
  曲澄还真没想过傅融景会跟来,他仰头想了想,忽然笑了:“把你那倒霉运气收一收。”
  傅融景:“……”
  傅融景从小运气就不好,危机关头他经历了无数次,出门差点被东西砸那都是常事。
  他的运气太差,连带着和他一起的人也倒霉,曲澄只要一和傅融景出去,回来准被明叔抓包,无论他的计划多么周密。
  曲澄怒极反笑,给傅融景取了一个外号叫梅子,“梅”和倒霉的“霉”谐音。
  “切。”傅融景不服气,“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谁运气不好。我人在主城都知道,你去车站偷粮食那天车站响了半天的警报。我可从来没听见过车站响过警报。”
  曲澄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肩膀:“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可没偷东西被发现记上档案。”
  傅融景沉默了。
  他认怂:“得了,咱俩都一样菜。”
  两个人以相同的姿势抱着包盯着前面发呆,傅融景忽然回过神来在自己包里翻起什么。
  “你干嘛?”曲澄问。
  傅融景回答说他在找东西,翻了半天拿出一小块锡纸包上的小方块,自己慢慢打开,伸给曲澄看。
  曲澄盯着他手掌中央的那个黑色小方块,一点点甜滋滋的味道在空气中环绕开来。
  “这是什么?”曲澄接着问。
  傅融景哼哼一笑:“没见过吧?这是巧克力,主城买的。”
  说完把那颗巧克力从中间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曲澄吃。
  他掰完后手上沾上了一点融化的巧克力,他把手指头塞进嘴里舔了下,然后含糊地让曲澄快吃,不然马上就化了。
  曲澄从来没吃过巧克力,他答应许花到了主城帮他带巧克力回来。
  巧克力塞进口中的那一刻就在舌尖上化开带着浓郁的别样的甜味,和曲澄以前吃过的香精勾兑的硬糖完全不一样。
  直到巧克力在他口腔里融化完了,他终于抬起头,看了眼傅融景:“主城是什么样的?”
  傅融景组织着语言,半天没想好怎么形容:“很亮,有高的楼,夜里也很亮……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害,你去了不就能看见了吗?”
  曲澄忽然扯出一个笑容:“g区出城的关口已经封了。”
  傅融景呆住了。
  “那怎么办?!”
  傅融景声音提高,整个车厢都能听清,曲澄着急忙慌捂住他的嘴:“小声点。”
  两人安静下来傅融景才发现车上的氛围不对劲,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车上相当安静。
  他压低声音,凑到曲澄耳边:“感觉大家都不太对劲,怎么了?”
  “是瘟疫。”曲澄言简意赅,“一种很严重的病。”
  他的眼前浮现出许花离世前的样子,就像他的阳台上养的那棵怎么看都快要枯死的绿植。
  “我已经想好了……就看你愿不愿意配合。”曲澄眼睛晦暗不明地看了眼傅融景。
  傅融景把手掌握成拳敲了下曲澄的胸膛:“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
  傅融景晃得太久头开始晕起来,脸色惨白地靠在椅子上,曲澄倒是没法理解他的痛苦。
  他道:“你睡觉吧,睡着就不晕了。”
  这车破得漏风,外面的微尘都飘进来,这也能晕车实在是曲澄想不到的。
  傅融景没睡着,曲澄反而闭上了眼睛。
  傅融景头晕眼花地听着旁边人讲话,感觉自己的脑仁都要被晃出来。
  身后有个女人小声道:“现在g区变成这样,出城的路也没了,迟早有一天这里的人得死光。”
  接着传来低沉的男声:“别乱说话,小心被人举报了以后连申请生育权的权利都没有……你听说了吗?有人说已经有医生从主城那边过来了。”
  傅融景其他什么都没听清,就听见了“医生”两个字。
  医生和药店在g区人心里实在是太过神圣的东西。
  医生能治病救人,他们来了,人就有救了。傅融景想。
  曲澄用衣服捂住自己的鼻子,以免吸了太多微尘进鼻腔里。
  旁边的傅融景睡得东倒西歪,车子开过不平整的路面筛糠一样震动,他也跟着摇摇晃晃。
  曲澄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赶紧伸手不轻不重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傅融景立刻晃着脑袋抬起头:“干嘛!干嘛!出什么事了?”
  曲澄这一巴掌多少有点公报私仇的意味,傅融景脸上发烫,抬眼看见曲澄幸灾乐祸地笑,鼻子皱了起来。
  他骂曲澄:“脑子有毛病。”
  说完意图闭上眼睛接着睡,试了好几次,发现头又开始晕起来,全身上下都脱力,睡不着了。
  他有点想他哥了。
  “要是这车能停一下……”
  曲澄意识到刚刚从傅融景嘴里吐出了什么话之后立刻捂住他的嘴。
  带着傅融景在外面,只能要求他少说话,少做事。
  曲澄深吸一口气四下环顾,车子还在行驶,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吐完,破旧的大巴忽然一个急刹,生锈的车子框架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发出令人心惊胆颤的崩裂声。
  然后他们眼见车子顶上的一脚忽然塌陷下来,驾驶座附近冒出几缕黑烟,呛人的气味充斥车子。
  曲澄一个飞刀眼狠狠瞪了傅融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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