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地上散落着妖兽的尸身,其中不乏有暝兽的触手,腥臭血液令人作呕。
  眼前树木忽而灵光一闪,落下一道剑痕。
  谢无恙脚步一顿,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去。
  火海中,熟悉的身影纵身一跃,反手挥出一道剑气。
  谢无恙喉间干燥,喃喃出声,“师尊……”
  不远处的人似有所觉,右臂一动挥出一道剑气,声音凌冽,“谁?”
  话落,身形忽一踉跄,将要倒在地上。
  谢无恙心下一慌,顾不得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径直冲向前去,“师尊!”
  烈火灼烧了手腕,在衣裳上留下几个窟窿。
  谢无恙却浑然不觉,抬手圈住了云晚舟的腰身。
  原身不过少年,身量不如云晚舟高,近些年在苍穹山,又被养得细皮嫩肉。
  乍一接住,险些没站稳,只能一点点带着他蹲在地上。
  “为何回来?”云晚舟深吸一口气,挣开他的手。
  “我不放心师尊。”谢无恙攥了攥指尖。
  云晚舟本就沉默寡言,如今灵力不多,更是连训斥都懒得训斥,只是默默转回身子,举着碎雪剑在地上划了两道。
  谢无恙直觉他在布什么阵,却不知布得是什么阵。
  灵力所划,除却阵法祭成的那一瞬,是瞧不见的。
  谢无恙心神怅然,不知怎么想得,忽然起身从上握住了云晚舟的手,按按和他较着劲,“师尊,与我回去。”
  “松手。”云晚舟敛起眉心。
  谢无恙沉下声音重复,“与我回去。”
  无形的灵力震开了他的手,连带着谢无恙整个人踉跄后退。
  云晚舟沉眸望着他,进行着一场无声地对峙。
  手中的诛邪似有千斤重,压垮了谢无恙的心高气傲与执着纠缠。
  不知过了多久,谢无恙肩膀一抖,红着眼眶抬眸,“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
  一句话,压抑着前世恨与今生怨。
  倾盆而出。
  第86章 拥抱
  谢无恙步步向前,“你倒是好,想救人便救了,千古流芳。可有问过旁人意愿?你擅自收了福师兄做弟子,允他一事顺遂。可允我的呢?我是魔非人,不该留此。”
  云晚舟眸光微动,仰头望着他。
  一站一坐,不知何时,那个不及腰腹的孩子,已经长得这般高了。
  再过几年,许会比自己还高。
  “你不想在苍穹山?”云晚舟神色不解。
  “别哭。”
  “师尊想问问你。”
  “想不想留下来。”
  服用冰山雪莲那日,谢无恙做了个绵延冗长的梦。
  梦中,这个人半蹲下身,眉目间尽是温柔与安慰。
  一如鼻息间飘荡的桃花香。
  谢无恙望着他,咬紧牙关,缓缓摇头,“不想。”
  他终究与原身不同。
  做了魔尊的谢无恙有自知之明。
  魔族留于仙门,无异于自寻死路。
  云晚舟眸光一颤,露出几分迷茫与无助,瞧得谢无恙心脏也跟着阵阵发疼。
  终究不忍。
  谢无恙蹲下身,将云晚舟圈进怀中,“我记得师尊于我有一饭之恩,无论是苍穹山还是何处,我只想与师尊在同处。”
  这种感觉强烈到可以撕裂两世恩怨,甚至想一辈子待在苍穹山。
  许是伤得太深,再加上长时间精神紧绷。
  被谢无恙搂进怀中时,云晚舟有片刻松懈,未曾注意到他悄悄祭出的符咒。
  直到符纸贴在云晚舟后颈,一声闷哼后,软下身子,谢无恙才暗沉着眸光,将云晚舟从怀里拉出来。
  短短片刻,对方渗出的血迹就打湿了谢无恙的衣袍,留下一道深色印痕。
  傀儡受伤,是连接神魂的。
  傀儡多痛,寄宿的神魂就有多痛。
  伤成这样,也无怪乎谢无恙会这么轻易得逞。
  火又陆续往后蔓延了很长一段。
  那暝兽擅于遁地,没人猜得透它的方位。
  谢无恙将凤翎和碎雪一同收回,手中拿着诛邪,小心翼翼地穿过丛林。
  离开前,谢无恙回头瞧了一眼云晚舟画了一半的阵法。
  大乘期修士,哪怕灵力不足,做出的阵法也是不容小觑的。
  此阵法走势狂妄,兵行险招。
  云晚舟应当是想将妖兽引入阵中,封印于此。
  单凭两把灵器的灵力,是极难做到的。云晚舟想如何,显而易见。
  谢无恙将云晚舟搂在怀中,空出一只手,用诛邪添了两笔,这才带着云晚舟走向铜镜。
  身后妖兽狂嚎,风沙四起,天地似乎都要化作虚无。
  直到铜镜波纹四起,耳畔狂风散去。
  谢无恙抱紧怀中的人,挣开了眼睛。
  一众人包括江临在内,齐刷刷望向他。
  谢无恙神色不便,只留下句轻飘飘地话:“暝兽未灭,关乎众人生死,还请在场诸位自行决断。”
  “谢无恙。”乌寒枫横臂挡在谢无恙面前,眸光复杂,“你可知你一人任性,要至多少人为危难吗?”
  谢无恙轻嗤一声,侧眸睨他,“那你又可曾想过,莲雾门勾结魔族,囚仙门弟子无数。若云晚舟灵力尽失,你们又该如何面临诛魔?”
  乌寒枫不忍闭眸,蜷了蜷指尖。
  “此祸又非我师尊所为,又又凭什么要求他一力承担?”
  “可他是仙尊!”乌寒枫压抑怒吼,“若是我有别的法子,我会让他以身涉险吗?!”
  谢无恙推开挡在前面的手臂,经过乌寒枫身侧时,忽然歪了歪头,恶劣地扯起唇角,“谁说没有法子?”
  谢无恙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望向不远处的江临,“冤有头债有主,掌门师伯应当听过这句话吧?”
  乌寒枫瞳孔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他,“你……”
  “既然掌门师伯已知其中意,那弟子便带着师尊先行告退了。”谢无恙浑不在意,加大了音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比试场,徒留一众弟子面面相觑。
  福之桃一头雾水,“掌门师伯,小师弟的话究竟是何用意?”
  乌寒枫神色阴沉,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江临忽然挣扎两下,又被身后的弟子按压在了地上,“早就听闻云仙尊仙门典范、德高望重,未曾想坐下弟子竟如此阴邪。江某可真是自愧不如。”
  乌寒枫两步向前,拔剑横架江临脖颈,声沉如铁,“我苍穹山弟子,还容不得你这勾结魔族的小人置喙。”
  江临探究般眯起黑眸,询问:“怎么?你真要用那小弟子说得法子?”
  乌寒枫目光冰冷,一言不发。
  江临喉结滚动,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你可是仙门掌门。”
  “你勾结魔族时,可曾想过自己莲雾掌门的身份?”
  江临道:“我走投无路。”
  “好一个走投无路。”乌寒枫冷笑,手上不由用了力,“你为了一己之私,弃莲雾门百年基业、弟子性命于不顾。你……”
  冰冷的剑锋在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似是气急,乌寒枫深吸一口气,握剑的手青筋毕露,“枉顾我师尊生前如此信任于你。”
  “信任?”江临喃喃重复,眸中闪过一抹阴冷杀意,“若他真的信任与我,在他死之前,就应该将魇石教给我,而非云晚舟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乌寒枫一脚踹在了江临身上,咬牙切齿,“师尊在天有灵,若是看到你如此黑白不分、自私自利,定会后悔当初看你可怜,施以援手。也断然不会力排众议,扶你坐上这掌门之位!”
  江临唇间溢血,撑在地上的手臂抖个不停,忽而力竭,终是没能起来。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若非借用魇石之力,应当已是化作一杯黄土。
  可他不甘。
  他大业未成,怎能在此止步?
  就在乌寒枫弯腰揪住江临衣领,将他强行拖拽前往铜镜时,江临咳了两声,抚上了乌寒枫的手腕,“乌掌门,若是我死了,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找到魇石了。”
  乌寒枫手腕一紧,“你真是耍得一手好计谋。”
  “彼此彼此。”江临一句三喘。
  乌寒枫面色阴沉地望着铜镜,犹豫不决。
  “乌掌门,不若将他交由我吧。”身后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
  江疏桐面色苍白,眸光坚定有力,“我与他师徒一场,尚有恩怨未清。”
  乌寒枫不同意也不拒绝,只是问他,“你可知谢无恙走时,与我说的话为何意?”
  微风拂过江疏桐的衣袍,勾勒出清瘦孤寂的脊背。
  江疏影站得笔直,摇了摇头,“我当时离得太远,并未听清。”
  “他说,冤有头债有主。”
  江疏桐沉默不言,等着乌寒枫接下来的话。
  乌寒枫顿了顿,又道:“我那师弟对自己极狠,他知晓以傀儡之身无法封印暝兽,定是打算兵行险招,以封印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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