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可是……五条先生……”他艰难地开口,仿佛每个字都在灼烧喉咙,“虎杖悠仁……他……我……是不是犯了很严重的错?无法挽回的那种?所以……才必须……”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这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那个被遗忘的自己,是否是一个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的罪人?
五条悟的身体绷紧了,那双苍蓝色眼眸散发出被冒犯的,甚至可以说是愤怒的光芒。
他向前一步,站到了悠仁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压迫感,却不是为了威慑,而是为了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悠仁心上。
“错?”五条悟声音陡然拔高,像要斩断世间一切荒谬的绳索,“你没有错!虎杖悠仁!”他用力吐出这个名字,为了驱散所有附着其上的阴霾,“你他妈从头到尾都没有错!你一直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的目光沉静而灼热,锁住悠仁迷茫的眼睛:“你是为了保护那些,连咒灵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为了保护这个有哭有笑、有混蛋也有好人、操蛋又可爱的世界!才自愿站到了绞刑架的最前沿!你是自愿把最沉重的枷锁套在自己脖子上!自愿走向那个结局的!你是个英雄!一个……让我这种混蛋都忍不住感到骄傲的笨蛋英雄!”
“英雄……”悠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沉重称号砸得有些懵。他茫然地看着五条悟,看着对方眼中那毫不作伪,甚至带着痛惜的肯定。那份荣耀与记忆中那片猩红的死亡画面,形成了巨大反差。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些保护……那些选择……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一个没有记忆的英雄?多么讽刺。
“没关系。”五条悟的声音忽然放得很轻,是近乎温柔的安抚,“记忆丢了,我们可以慢慢找回来。我会告诉你,一点一点地告诉你——你曾经在训练场上摔成滚地葫芦,龇牙咧嘴,还要爬起来说再来的样子……你祓除咒灵时那副热血上头,喊着‘正义执行’的中二样子……你被所有老师和同学喜爱,笑起来就像个小太阳的样子……”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那些美好的,温暖的,属于你,属于虎杖悠仁的记忆……我会帮你,把它们都找回来……”
五条悟的话像暖流,一点点浸润着悠仁混乱的心。那份真诚毋庸置疑,那份痛惜清晰可见。
但心底深处,被欺骗、被背叛的阴影,如顽固的藤蔓,仍未完全枯萎。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明,证明五条悟此刻眼中的他,与那个真正需要被无情抹杀的形象,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大胆到有些僭越的念头,在悠仁心中悄然滋生。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双还带着泪痕的眼眸,突然凝聚起专注的光芒,不再闪避,而是直直地迎上了五条悟的苍蓝之瞳。
“五条先生……”悠仁的声音很轻,加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精神力波动,“看着我。”
五条悟微微一怔,他瞬间明白了悠仁想做什么——他想用他的催眠术式,直接窥探自己内心。这无疑是一种对隐私的侵犯,很冒犯。换做平时,或者换做任何人,五条悟的“无下限”会直接将其隔绝在外,甚至反弹回去教对方做人……
但此刻,望着悠仁眼中那份混杂着恳求、不安和最后一点孤注一掷的勇气,五条悟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他没有动,没有开启防御,甚至……主动收敛了所有可能干扰的精神屏障。
他就那样静静站着,像一座空城,彻底敞开了所有城门,撤掉了所有卫兵,任由悠仁小心翼翼、带着试探,探入他心灵最核心的庭院。
悠仁的精神触角,如轻柔的风,拂过五条悟的意识表层,没有遭遇任何抵抗。
他“看”到的第一幅画面,并非具体的场景,而是一种强烈的情感色彩——温暖的金色,如初升朝阳,都是欣赏、骄傲、纯粹的愉悦和近乎宠溺的喜爱……
紧接着,一些模糊却鲜明的印象碎片涌入脑海:
一个粉发少年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龇牙咧嘴爬起来,眼神倔强得像永不熄灭的小火苗。
心声弹幕:这小子骨头真硬!
少年在咒灵利爪即将撕裂普通人的瞬间,毫不犹豫将对方护在身后,单薄的背影在那一刻,却如不可逾越的山岳。
心声弹幕:傻小子,干得漂亮!
少年捧着自己硬塞过去的喜久福,一边皱眉抱怨“甜得牙都要掉了”,一边忍不住把整个大福塞进嘴里,吃得两颊鼓鼓,眼睛弯成了幸福的月牙。
心声弹幕:好可爱!果然甜食是驯服热血笨蛋的终极武器!
少年蜷缩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似乎在噩梦中挣扎。
心声弹幕:啧……又做噩梦了?臭小子太让人心疼了……
这些画面,和伴随其后那些清晰如旁白的心声,像温泉水,带着五条悟别扭又真实的温度,冲刷着悠仁的意识……
没有谎言,没有欺骗,没有一丝一毫的负面评判或利用。在五条悟心中,虎杖悠仁的形象,始终与优秀、善良、可靠、值得信赖的同伴、值得骄傲的学生……这些闪闪发光的词汇紧密相连。
甚至……还有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洪流,如星云般难以捉摸,悠仁的精神触角无法完全捕捉其清晰形态,但他能感受到,那是一种绝对的正面情感,带着守护意志,如无形羽翼,将他牢牢笼罩其中。
没有冷酷的刽子手,没有无情的审判者,只有一位强大却笨拙无比的师长,在用他自己那套“五条悟式”方法,心疼着、守护着那位曾经逝去,而今归来的少年。
悠仁收回了精神力,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被巨大的情感浪潮冲击得站立不稳。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睛里充满了震撼和湿润——难以置信,又如释重负。
是真的。
五条先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不是罪人。
他……真的被如此珍视着。
压抑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不再是恐惧和委屈,而是卸下千斤重担后,混杂着巨大酸楚与释然的哽咽。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是绝望,而是滚烫暖流。
他看着眼前沉默的五条悟,所有的疏离、恐惧、猜忌,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那堵无形的墙彻底崩塌了,连废墟都没剩下。
“五条先生……”悠仁哽咽着,向前一步,轻轻抓住了他黑色制服的衣袖,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抓住了可靠的指引。
五条悟没有动,任由他抓着。墨镜遮挡了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抬起另一只手,似乎犹豫了一下这份亲昵的尺度,最终还是带着小心和珍重,揉了揉悠仁那头乱糟糟的粉色头发,然后按在了他背上,把他带进自己怀里。动作有些笨拙,却无比温暖。
“笨蛋,”五条悟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却恢复了惯常的轻快,“哭得脏兮兮的,像只淋雨的流浪猫似的……走,我请你喝草莓牛奶去,压压惊。顺便……”他顿了顿,嘴角勾起,“给你讲讲……某个笨蛋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是怎么被三级咒灵追得满东京跑,最后躲进女厕所打电话求救的史诗级糗事?”
悠仁破涕为笑,用力点了点头,紧紧抓着五条悟的衣袖,仿佛抓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藏。
五条悟看着他细微的变化,整个人悄然放松了一分。他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重新将墨镜推回鼻梁,遮住了那双刚刚流露出过多情绪的眼睛。
于是,那个玩世不恭、睥睨天下、仿佛把“老子最强”刻在脑门上的咒术界天花板又回来了,好像刚才那个剖心沥血、沉痛无比、甚至有点温柔的五条悟,只是幻影。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掏出手机,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抱怨:“喂,卡卡西?嗯,是我。派对这边遇到点小插曲,碰到个挺会给自己加戏的催眠师,叫黑泽明彦。我需要知道他的底细,越详细越好。对,就今天表演那个,笑容很假,名片递得殷勤过分,悠仁差点被他‘心之光’的鸡汤灌晕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听电话那头的回应,墨镜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哦?你也注意到他了?动作够快……查他……啧,果然还是那么喜欢抢风头啊,银毛老狐狸……嗯,重点就是这个‘心之光’……什么?九岛博士……见过几面,知名学者,咒术高层的顾问,风评还不错……啧,那看来黑泽这小子是打着好人的旗号出来招摇了?行,知道了……悠仁?嗯,没事儿,小场面,就是被那催眠师吓唬了一下,胆子跟他的个头一样,还得再长长……嗯,挂了。”
通话结束,五条悟把手机在指尖转了个圈,动作带着点耍帅的嫌疑,但目光却沉静下来,转向悠仁。
“问清楚了。”五条悟说,“黑泽明彦,心理学研究员,发表过几篇论文,大概是把‘催眠使人放松’这种常识包装成了不得的发现。”他耸耸肩,“他兼职的那个机构,‘心之光’,来头倒是不小。卡卡西说,是个慈善组织,在心理援助圈子里口碑不错,创始人兼灵魂人物是九岛律,应该是位……博学开明的学者吧?但我和他接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