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清醒一点,李贞。
李贞闻言也跟着笑了,同时手腕翻转,汩汩的血酒顿时如瀑布般倾洒而出,瞬间便打湿了二人锦白的寝衣。
有几滴甚至迸溅到李贞苍昳如雪的脖颈与下颌,艳谲无方。
他笑得糜丽而开怀,伸手死死地抱住了李澄玉的腰身,倒在了一旁的玉床上,语气无比的幸福:“那么小玉,我们便只剩在这玉床之上,交。合至死一条路了。”
六岁那年,李澄玉第一次见到李贞时,他正爬在地上与冷宫中太监养的一条狗抢食。
明明已经八岁了,却长得又瘦又矮,连一只还不到他大腿高的哈巴狗都打不过,被狠狠咬了一口屁股。
那时的李贞还没有名字,脸上脏得根本瞧不清样貌,头发板结成一缕缕耷拉在眼前,有的走路时还一翘一翘的,十分滑稽好笑。
躲在树上的李澄玉瞧见他拼死拼活地从狗嘴里抢来了一块馒头,却并没有自己吃。
而是捂着被咬流血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往幽暗破败的废殿里走去。
那里关着的尽是犯了重罪或是被皇帝厌弃的君侍。
很快,李澄玉便听见废殿里传来男人嘶哑又疯狂的辱骂声以及李贞呜咽的求饶声。
他喊那人爹爹。
没过多久,李贞便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被狗咬伤屁股时他没哭,此刻却整个人哭得快要昏厥过去。
他一边哭一边舔着手上的碎馒头渣,手上的舔完了就一点点捡地上碎掉的,混着沙土一块往下咽,眼泪将他满是污渍的脸冲得沟壑纵横。
一时间,李澄玉觉得他又可怜又可笑。
后来,她主动跳下树和李贞成了朋友,不仅给他带新鲜的馒头、肉包子点心吃,还给他取名教他识字、将哥哥李见凛多余的衣服送给他穿......
她们在冷宫里相处了六年,直到李澄玉十二岁那年,李贞生辰,许的愿望是想让她带他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李澄玉答应了,她利用自己的郡主身份带李贞出了趟宫,那时正值花灯节,她们每人戴一个狐狸面具牵着手在满是花灯的夜市里疯玩,玩累了就并肩坐在河畔吃黑芝麻馅儿的汤圆,吃累了就头靠着头看漫天盛开的烟火。
那时的李贞对她说:真幸福,想永远这样和小玉在一起。
然而她们回宫时,却不巧撞上了中宫凤君的轿辇,再然后,李贞忽然抬起了头。
那晚过后,李贞便成了凤君的女儿,拥有了新名字,并在凤君的支持下四年后顺利登基为帝。
原因只有一个——他与凤君那莫名得了软脚瘟的太女女儿长得有八分相像。
登基前一晚,已与李贞冷战许久的李澄玉破天荒地主动来找了他一次。
她问李贞:真的决定了吗,以后你再没有自由。如果你现在后悔了,我......
李贞苦笑着摇头打断了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说了句:“小玉,你不明白。”
你不明白,一个君侍与侍卫偷。情所生的孽种,要怎么做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
你不明白,沾着野狗腥臭涎液的冷馒头究竟是什么味道。
你不明白,当雪透过溃破的屋顶落在身上时,份量有多重又有多冷。
你更不会明白,当唯一的亲人死去,你却无处将他安葬,甚至不能泪流哭嚎的那种绝望与痛苦......
那晚,李贞还是单方面求得了李澄玉的‘宽恕’。
他将纯洁的,还未成为另外一个人的身体毫无保留地献祭给了他的少女神明。
李贞躺在温凉的玉床上,大敞着躯体,含泪且幸福地凝望着面前人。
少女神明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冷酷地做出判决:“无论怎样,我们都再回不去从前。”
“我不会原谅你。”
李贞眼睛有泪,紧紧地抱住了李
澄玉,像是在对她说又是在宽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
可嘴上说着没关系的是他,最后瞧着李澄玉离自己越来越远,歇斯底里、绝望不甘的也是他。
李贞忍不住违抗命令,一次又一次当众下令诏康安郡主入宫伴圣,哪怕代价是被抓着头发溺进水里一次又一次。
最后还在李澄玉操弄他时,抚摸着被水撑得圆滚滚青筋泛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地询问。
“小玉,我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
在得到对方明确拒绝后,他仍不死心,甚至还趁着李澄玉不备,在茶水里下了药。
所幸,李澄玉只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一夜便被人找到救了出来。
可那一夜,李贞伏在她身上,哭歇斯底里,用尽各种讨好手段只求她看自己一眼。
李澄玉不为所动。
李贞绝望得直发抖,捧着她的脸哀求:“我、我后悔了......”
“小玉,你带我走好不好、别娶别人好不好,不要喜欢上别人,求你。”
他的少女神明终于睁开了眼,却冷酷又无情:“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从那晚你拒绝我带你离开开始。
从现在你的束缚......永不会结束。
猩红的血酒洒了满床,李澄玉将满手甜腻的酒汁涂抹在青年白腻到近乎刺眼的胸口,像是用刀刃在他心前划下道道伤口。
她双手上移,最后环住了李贞修长的脖颈,俯身与满眼绝望又幸福泪水的他对视。
“所以李贞,你有什么好恨的呢?”
第71章
黎明时分,熹微晨光掠过暗处,惊动了其中蛰伏许久的危险魅影。
几乎是瞬间,墨影点地而出,身形迅疾如风,全然没有常人一动不动站立整晚所应有的僵硬。
“主人。”
李澄玉几乎话音刚落,墨影便出现在了她面前,跪地垂首恭敬行礼。
“你有法子弄开吗?”
说着,李澄玉转了转手腕,金色锁链随即发出清脆声响。
她身后,李贞正不着寸缕地昏睡着。他四肢蜷缩,头抵着李澄玉的大腿,浓红血酒涂了他全身,似红绫道道缠缚着,纤长脖颈尤甚。
他虽是在昏睡,却并不安稳。修长墨黑的眉紧蹙着,被液体打湿的眼睫黏连在一起盖在睑下,听到锁链响动后,无意识地颤动起来。
喉咙也一直在呜咽,像是受伤的幼兽在惶恐,又似是委屈到了极点。
墨影抬了下眼,又飞快地垂下,简短答说:“可以。”
有削铁如泥的弯刃在手,切断金子不过是眨眼的事。
束缚被解开后,李澄玉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那枷锁应当是特殊加工过,所以只将她皮肤磨出了浅浅一个红印。
可再怎么浅,也是被束缚过的标志。
李澄玉将锁链丢给墨影,淡声下令:“给他系上。”
墨影当即应声:“是!”
说罢,墨影上前几步俯身扯过玉床上青年的右手,三下五除二地将链子缠到了对方手腕之上。
睡梦中的李贞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呼,原本哭得就有些红肿的凤眼又涟涟地落下泪来。
口中期期艾艾地开始求饶,嗓子像是朔风吹过沙地,嘶哑得可怕:“小玉,我好疼,呜呜轻一点好不好......”
墨影背后唰地出了一层冷汗,僵硬地转头看向正往浴池方向走的李澄玉。
直至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一次都没有回过头,才缓缓松了口气。
六月二十八日,大暑那天,是李澄玉的生辰。
清早,李澄玉是被院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扰醒的,外加树梢嘈杂的鸟叫与蝉鸣,让人听得很难不生出火气。
这厢,她将将蹙眉还未睁开眼,便听身旁人极力压低的吩咐声。
“落枫,快去前院,就说郡主还未醒让那些下人们先别点喜炮,再派些人把周围树上的知了、小雀给捉走。”
“哦对了,记得让小厨房把我熬好的陈皮酸梅汤冰上,等郡主用完早膳刚好可以喝。”
李见凛巨细靡遗地交代着。
落枫闻言应了声‘是’,刚想转身便见纱帐后隐约坐起了人影在朝他摆手,随即脚步一顿。
“不用这么麻烦。”
捉知了赶麻雀什么的,真有点太夸张了。李澄玉心想。
榻前不远处站着的李见凛见状立刻走了过去,握住了李澄玉伸出的手,撩开纱帘探身而入。
向来清润冷淡的话音中透着淡淡的欣喜:“玉儿醒了?”
李见凛边说边伸出手指小心地替李澄玉撩开黏连在脸上被汗打湿的发丝,又拿过一旁的绢扇为她打风。
眼角眉梢流露出真切的疼惜。
李澄玉天生火力旺,以前搁现代时温度超过三十度便热得不开空调睡不着。现下穿回来了,虽然东王府各处都住着冬暖夏凉,可每每醒来仍不免热得满头是汗。
李见凛这几下风扇得李澄玉舒心不已,她冲对方轻嗯了声,拖长的鼻音显得慵懒又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