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当日在城墙上,你答应我会放沈易离开,可你根本就没有做到,表面上你是正人君子,可背地里直接把他困在了地牢。”
“我没办法再相信你了,你根本就是一个小人,你永远都在用他们威胁我……”
颜霁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她的手一直都没有离开那根簪子。
裴济时刻注意着那根簪子,见她这么激动,他当即朝外唤了一声,裴荃当即就低着头跑了进来。
“去,把地牢里的人提过来。”
裴荃应是,抬手抹了额上的汗,还没跑出去,就听屋内的家主还在试图劝说项娘子,“你等着,一刻钟,一刻钟人就出现在你面前。”
一刻钟,听见这几个字,裴荃当即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眼下这般情形,实在紧张。
一刻钟提不回人来,只怕他也得跟着遭殃。
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当即就唤了兵士,带令先他一步去提人,另一面,又着人去请先生。
便是一刻钟提了人去,提过去一个病殃殃的,浑身脏兮兮的,眼看着没几天好活头了,还不是刺激项娘子吗?
那几十板子他可没白挨,如今在家主手底下办差做事,是得提起一万个小心,尤其是再对上项娘子,稍不小心,便是小命不保!
待他气喘吁吁的赶到,人已被理过了面容,匆匆置于马车上,捎上被遣来的余巩,边上药边赶路,一行人就直奔松雅山房而去。
“家主……家主……”
一进院子,裴荃就呼喊起来,生怕自己晚了时候,当下命人将人抬进院内,一路奔到那房前。
裴济这厢自是有人来禀,他随即便道,“人已来了,你且出去见一见。”
颜霁仍是站在那妆案前,她不相信裴济会这么轻易的放了沈易,她更不相信裴济会放过她。
见她仍然固执,裴济忙唤道,“把人带进来。”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的时间,余巩已经施了针,将昏死过去的人强行唤醒了。
裴荃亲自带着人入了内,仍是低头垂眼,不敢多看一眼。
“禀家主,人已带来了。”
“退——”裴济的话还没说完,颜霁已经落了泪,她终于松开了手,“沈易!”
“晚……晚娘……”
这道虚弱无力的声音落在了裴济的耳中,他的脸色又阴又沉,他把人截停在屏风处,不许他们再向内一步。
“过来!”
裴济再一次冷漠出声,打断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情意绵绵的两人。
颜霁却往后退了一步,她重新握住了簪子,和裴济谈判,“你必须答应放他走,再也不会伤害他,永远都不会再用他威胁我……”
可不等裴济答应,颜霁自己就意识到了问题。
裴济本来就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他惯会骗人,即便他此刻答应自己又如何?当日他也答应过的,可后来还不是把沈易偷偷抓来了。
颜霁哑住了嗓子,她看向了沈易,他被人扶着,只能勉强立着,还在向自己摇头。
“晚娘……不要……不要答应……”
他试图从裴荃的挟制中挣脱出来,以此告诉颜霁,不要再妥协。
可是,颜霁在看见他的瞬间,她就失败了。
她的勇气一瞬间就没有了,她以为自己是可以接受的,既然她和沈易注定是要被困死在这里,那何不如他们自己主动选择呢?
她不敢相信裴济,可她又心存侥幸,她想让沈易活下去。
“你现在就放他走。”
“现在!”
颜霁不敢再看沈易,可裴济一句话又把她打回了原形。
“现在?”
裴济看了眼那摇摇晃晃的人,“把人放了,城门他都走不过去。”
裴荃紧接着说道,“娘子倒不如把这位先生留下,待过些时日,养好了身子,再走也不迟。”
颜霁明知道他们这一主一仆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合着伙儿的唱戏,可她却没有别的办法。
“我要你起誓。”
“怎么起誓?”
裴济看着她,不知她竟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挟制自己。
颜霁恶狠狠的盯着裴济,她一字一句道,“以你河东裴氏一族起誓,以你千秋万代后世子孙起誓,以你一统天下的图谋起誓,自此刻起,绝不伤害沈易一根毫毛,如若违背,裴氏一族灭族无后,天下万里,永无你裴氏立足之地。”
“还有吗?”
裴济只是看着她,这样恶毒苛刻的一番誓言,似乎他并不曾放在心上。
颜霁知道,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的被几句话就挟制住,所以她还需要别的来保证。
“我要你摆案燃香,对着天地,对着你裴氏先祖说,以你和我的性命起誓。”
颜霁不肯退步,她必须要裴济起誓,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占据了主动权,裴济竟然也会退步。
可裴济听到以她的性命起誓,还是忍不住眉头一皱。
于是,他也说道,“既是起誓,绝不是我一人之事,你也应该立誓,否则我没有办法相信你。”
听闻此言,颜霁怔了下,局面顷刻间又被他夺了回去。
“你说。”
颜霁盯着他,他果然不是那等会轻易退步的人。
“我的条件很简单,同样,用他起誓,保证你永不离开,生生世世都是我裴济的人。”
这个誓言的确比她说的简单很多,可她却犹豫了。
用沈易来立誓,她不愿。
“我……”
“这很公平。”
裴济看着她,她的犹豫再一次刺痛了他,她望向身旁的目光满是缠绵不舍,她对这等庶民实在深情。
既是逃了出去,明知他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仍然选择自投罗网。
他所料不错。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恼怒。
裴济攥紧了拳头,压着心中的怒火,再次问她,“如何?”
“我答应。”
颜霁点了头,她避开了沈易的目光,她知道,沈易此刻的身子已经等不了许久。
不过是一个她而已,本来就是这般处境,再也不会更差了去。
只当自己死了罢。
与此同时扶着沈易的裴荃恨不得找个地缝就钻出去,只盼着家主与项娘子都不要看见他,谁知道他怎么又听见这些要命的话了?
“裴荃,取香摆案。”
越担心,越害怕,就越逃不过去。
裴荃只能躬身点头,忙跑着去召人布置,又匆匆而返。
不用一刻钟,香便递到了裴济手中,颜霁仍然站在那张妆案前,她看向了裴济,等着他走出门去,起誓。
裴济的脸紧绷着,眼底藏着难以察觉的惊涛骇浪,他深深地看了眼那半仰着头的人。
骨头的确够硬。
转身,裴济走到院内,躬身立在香案前,行礼燃香。
待起誓时,他朝里唤了声,“既是应你要求,便由你来亲自见证。”
颜霁踏出了脚下的步子,一步一步,离沈易越来越近,她没有注意到门外裴济的脸色,她满心都在沈易的身上,还未走到他身旁,便有人将他扶了起来,眼睁睁看着他又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
此时,裴济那双凌厉的眼睛正盯着两人,透着一股子凛冽的寒意,身旁的裴荃恭敬的低着头,不敢有丝毫动作。
待颜霁站定,裴济奉香,立誓。
这些话说完,裴济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院内的婢子们却都一并垂下了头,他们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时候,这样的话竟然会从家主口中说出,还让他们听见了。
即便心中又惊又疑,面上也都沉肃而立,只当那一番话从未听过。
这是他们为奴为婢最紧要的一条规矩,刻在骨子里,从不敢忘,也只有如此,才能活得久些。
裴济说完,便是颜霁。
她接过香,燃了后,只敬天地。
片刻后,立誓已毕。
“召陈从。”
裴济开口,自有人领命而去。
颜霁这时终于松开了手,她径直走向沈易,可伸出去的手还未触碰到沈易的衣角,身后忽然有只手拽住了她。
“别动。”
裴济握住了她的手腕,无视颜霁的愕然,更无视她面前的沈易,仅是从袖中掏出了帕子,又淡定拔出了一直嵌在她那脖颈间的簪子,随之而出的血迹却喷在了沈易的面上。
颜霁只觉得脖颈间忽然刺痛,随即那如雨般细腻的血滴子便从眼前飞过,一阵似红似黑过后,她就软了身子。
“裴荃,把人安置了。”
说完,裴济抱着人重新踏进了内室。
而一直强撑着精神的沈易,颤抖着手抚上了面,手指划过那黏腻温热的血,抹去了眼角泛出的泪花。
他知道,自己从这一刻起,彻底的失去了他的晚娘。
她用生命,给自己换来了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