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小兄弟,”车夫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对颜霁摇了摇头,其中的意味她怎会不知?
  “大哥,我多掏点银子,你就捎他一起,我手里还有点。”
  说着,颜霁又从袖子里摸出十几个铜板,只能恳求他大发善心,那些银票是决不能露在人前的。
  车夫叹了口气,“唉!”
  颜霁忙将那些铜板塞了过去,拉起那小乞儿一起坐在了马车的后沿边上。
  行至城门前,前面的车队自有领队下来交涉,出示文书,验查货物,颜霁拉着那小乞儿缩在车尾,生怕她的一时冲动,惹来了人。
  过了片刻,只听得一声“放”,数十辆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车下的轱辘转动起来,直到穿过这高高的城墙,颜霁才终于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困了她大半年的地方。
  她终于逃出来了。
  -昏暗潮湿的地牢,仅有几簇星星火苗,终年不见光日的地方,散发着一股腐朽阴湿的味道,似是不知不觉的就能顺着毛孔钻进体内。
  裴荃跟在裴济身后,踩着台阶一步步往下去,心里也沉甸甸的,此处多年未曾启用,自老家主继位后便封了的地方,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是他捉了人来启用的。
  “人醒了吗?”
  裴济往深处走去,阴冷的声音回荡在狭长纵深的地牢中。
  “还没,”裴荃低着头,不想那柔弱书生能扛过家主的鞭子,在这个地方熬了小半年,没想到还能扛住。
  “浇醒!”
  裴济踩着脚下的血污走到了最里间的牢房,被铁链子捆着手脚的人,歪歪斜斜无力支撑的身子紧贴着乌黑的墙面,上面溅射了许多鲜红的血迹。
  听了吩咐的兵士,立刻提了一桶辣水,拎着桶迎面泼了上去。
  哗的一声,滴滴辣水落在地上,昏迷的人也终于有了反应。
  “晚娘怎么了?”
  今日是沈易第一次在这里见到裴济,他被困的这些时日,只有两个兵士守着,虽然没有酷刑折磨,可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每日只有一顿冷饭,他的身子也快熬不住了。
  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会把自己掳来?
  心中尽管有了猜测,可一直都没有证实,直到方才见了燥怒的裴济,他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
  就是他,几次三番利用自己困住了晚娘。
  如果说刚才他还不明所以,现在他大抵能猜到了。
  一定是晚娘惹怒了他。
  “她?”裴济忍着满腔的怒意,冷笑一声,“你还有什么力气关心她?”
  裴济走到那火桶前,拿起了被烧的火热通明的烙铁,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你到底怎么她了?”
  沈易的眼睛通红,他刚刚被鞭子抽打的身体,被泼了一桶的辣水,隔着一层衣衫,刺骨针扎般,一点点啃食着自己的伤口,可看着迎面走来的烙铁,他莫名生出了一股勇气。
  晚娘在他身边必定是受尽了磨难,此刻的他也终于体会到了晚娘的艰辛。
  滚烫的烙铁散着高度的热,接触的瞬间,那一层衣衫立刻就发出了滋滋的声音,随即他的身体就感受到一股灼热的刺激,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不断地渗透,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
  即便如此,沈易仍然没有喊叫一声,他大口喘着气,试图缓解如潮水般涌来的剧痛。
  “你......你把晚娘怎么了?”
  看着他的叫嚣,裴济手中的烙铁再一次按了上去。
  跟在身后的裴荃垂着头,盯着脚下流动的血水,不敢眨眼,听着那滋滋的烙铁声和哗哗的水声不停的交替,直到外面传来一句,“裴荟求见。”
  直到这时,裴济才终于停下了手,冷冷的说,“留着口气儿,送到城墙上吊着。”
  一旁的兵士拱手应道。
  等那脚步声愈行愈远,裴荃才悄悄呼了口气,抬头再看,那文弱书生已经歪了脑袋,湿漉漉的衣衫被烫出了好些破洞,炸开的皮肉还带着血,整个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裴荃看了看,心里也不免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可他来不及多停留,忙跟着人走了出去。
  出了地牢,裴荟正等在一旁,见了裴济,忙将调查的结果一一说来。
  “是项娘子身前的那青萍,她偷了花津阁的衣衫,偷偷给项娘子换上,跟着今儿去送花儿的婢子们逃了出去。”
  裴荟说着,愈发低了脑袋。
  裴济冷着脸,扫了一眼,“就这些?”
  裴荟不敢再说,今日来往宾客众多,项娘子既是已经生了要逃跑的心,随意混着哪一家的人都能跑了出去,便是再有后情,可他怎么敢说?
  “在你眼皮子底下丢了人,眼下你就查出了这些,看来你这脑袋真是不用要了。”
  裴荟冷汗直流,他连忙跪下请罪,“家主饶命,仆下在花津阁都问了,今日只有长主身边的谷妈妈曾去讨过花种,今日从正门进出的只有众位宾客,咱们府上也仅有谷妈妈带着人从小门出了府,说是奉了长主的令,去豫州瞧郑少主。”
  此言一出,空气都静默了,裴济顿了下,又问,“有几人?”
  裴荟忙道,“登记在册的是十二人,那时人手紧张,守门的卫士只看了随行兵士,并没有查看马车。”
  “正门可有异常?”
  裴荟道,“正门来往都是宾客,出府时兵士们并无盘查,仅对了人数,与册上登记并无出入。”
  裴济的手指咯吱作响,他没有再问,转而吩咐,“你即刻带人去拦长主的人,一定要小心盘问,真是见了人,活捉不成,便是尸首也得拿来!她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裴荟领命而去,裴济眼底的杀意全然露了出来。
  这时,黑际的天边已经犹如盛宴般散去,悄然退去的繁星,只有半残的弯月悬在空中。
  红蕖院内,守了一夜空房的卢婉听了锦书打探来的消息,一把扯掉了头顶的三尺红罗,扔掷在了地上。
  锦书劝解道,“娘子无须忧虑,既是人已经逃了出去,必不能再让人回来了......”余下的话无需再说,三人尽已明了。
  卢婉眼底的愤怒渐渐冷却,她看向了一旁的砚秋,什么话都没说,只点了个头。
  砚秋有心劝告一句,可看着卢婉的眼神,她终究还是拱手领了令。
  卢婉重新捡起那三尺红罗,紧紧地攥在手里,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项氏,你可是说对了......”
  第68章
  孟山步履匆匆,刚进松雅山房,就迎面撞到了裴荟,他苦着脸,垂着脑袋,一身的丧气模样。
  “小裴掌事。”
  裴荟看清来人,忙问,“孟将军,可有项娘子的消息了?”
  孟山摇了摇头,裴荟眼底的光瞬间就灭了,长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只道了一声“孟将军保重”,又低着头走出了院子。
  他审问了一整夜,那青萍却是死活都不肯开口,若是问些旁的,她倒还说上几句,一旦问起了项娘子,就闭口不谈,一脸的决绝。
  绿云和叩香倒是愿意开口,可说出来的是一点用也没有,裴荟也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小命,只能将人下了地牢,软招子不行,硬招子也不行,几鞭子上去人就昏死过去了。
  他不知那项娘子和家主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那项娘子也是,这泼天的富贵,旁人相求都求不来的,她倒好,三番两次的往出跑,也不知道这一回他的脑袋还能在脖子上挂几天?
  只盼着李平那里能有消息了。
  还未近门,孟山便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落了地,他沉肃着脸,站在门外求见。
  片刻,守卫出来传召,他奉召入内。
  裴济手里捏着那一顶金银错云纹冠,目光落在了孟山身上,沉着脸问道,“如何?”
  孟山拱手答道,“臣下于城内通善坊内找见了谷妈妈,现场有同行护卫八人,婢子四人,但据店家所言,昨夜入店时,开了五间房,臣下请问谷妈妈,但......”照时下所行,护卫随从等在外,皆是四人一乘,便是有什么在主人家面前稍得脸面的,也不过是二人一乘,住宿等其他事项更是如此,这是当下的规矩,没人敢乱了规矩。
  而眼下这蓦的多出来的一间房,实不能说得过去。
  裴济听罢,脸色愈发沉重。
  孟山静默了片刻,又听上首问道,“人呢?”
  “已请回府了,正在外院,只等您定夺。”
  人还在外院,就是给裴济留下一丝转圜的余地,若那项娘子真是被谷妈妈带着逃了出去,此事就牵涉到了裴氏长主,如此说来,这便是他们的家事了。
  孟山立在下首,等着裴济的指令。
  此时,被困在外院的谷妈妈面露焦急之色,她不知项小娘子如何是否可出了城,她又能为她拖延多少时间?
  她原听宝珞偶然提起,才知被家主藏在那松雅山房的竟是当日去那绣云坊送玉佩的小娘子,她原想着这项小娘子救过家主,是家主将人带来是念着当日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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