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切都想明白了。
  颜霁没有满腔的愤怒,也没有被蒙骗的怨恨,只是觉得一切都明了了,出乎意料的平和。
  她只是想起了她阿娘。
  还有沈易。
  她不想再想起他们了,现在的她似乎没有资格再想他们了。
  有时夜间做了梦,醒来也只有浑身无力的怅然若失。
  她很矛盾。
  做了梦,但凡是好的,她又欢喜,可一旦醒来,不论好坏,她都难受。
  她只能缩在那个被帏帐遮掩住的角落里,紧紧的抱着自己,她甚至不知道能和什么人诉说。
  连青萍也不行。
  她觉得有些累。
  啪的一声,笔尖凝聚的墨汁滴在了宣纸上,裴济那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得颜霁眨了眨眼,回过了神。
  “不想你作花鸟也是善手?只是这滴墨点……”
  裴济略带遗憾,却也未再说,从身后伸出手来,握起那歪着湖笔柔荑般的手指,提臂带动,挥就而下,洋洋洒洒题了一首雪树寒禽。
  “独枝傲立雪山邻,一尽朔风千岫贫。寒雀悠然时有数,盈盈杪节孕来春。”
  裴济松了手,细细打量这面前的画儿,冬日苦寒,北风呼啸,卷袭着漫天大雪,孤立的树枝傲然挺立于千山万壑之中,一只寒雀双目圆睁,静静地栖息于枝上,悠然自在,纤细的枝梢悄然间带来了春天。
  颜霁早已放下了那笔,对于他擅改自己的画,也不似早先那般愤怒了,她悄然无声的从那书案前走了出来。
  不出两步,裴济微微探手,便倾着身子将人拽进了怀中。
  “这诗不好?”
  颜霁只随着身子任由他揽着,直视回去。
  “很好。”
  话是这般说,可裴济见她眼中平平,丝毫不见昨日那般讨喜,面色清淡,不施粉黛,身下也非那等繁复纹样的绸缎。
  “既是花了银子,怎么不用?”
  大掌轻拂,略过那随意挽就的螺髻,鬓边垂下的发丝,偶有几根贴在面颊上,空空如也的耳珠,圆润饱满,绷紧的脖颈,似乎很有力道。
  裴济不由得慢慢贴近,一掌揽着那细腰,另一掌慢慢拽开了腰间的系带。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边,顺着空隙钻进了她的耳中,身上不停作乱的手让她愈发软了身子,那贴近的湿润的唇舌,渐渐融化了她挺直的脖颈。
  直到一阵凉风吹来,颜霁猛的战栗了一下,她清醒过来,伸手去推面前的人。
  “别……”
  裴济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更靠近了,滚烫又沉重的身子让颜霁反抗不过,她垂下了双手,眼角同时滑落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又不知不觉的藏进了发间,只留下那一道浅浅的泪痕。
  颜霁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个房间的顶部,她第一次在白天观察,繁杂的纹样密密麻麻,在眼前不停的晃动,不知何时身后柔软的手变成了坚硬的书案。(已经通过审核好几次,为什么还会被锁!之前就改过通过审核了!!)
  书案那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由得缩紧了身子,早已掉落的衣衫又重新展在了身下,可这一层单薄光滑的绸缎并不能缓解那坚硬的书案所带来的疼痛。(这不是已经审核通过了吗?改过了!!!)
  腰间的疼痛渐渐麻木,连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似梦似幻般,她的眼前总会时不时萦绕着那些面孔,她的眼角流出了最后一滴眼泪。
  (这是在描写人失去意识前的幻想,有什么问题啊!!!改了!我只是在改作话!文章内容早已经审核通过了,一个字都没有动!)
  就像是一只被扔在地面上的鱼儿,离开了海水,渐渐的,挣扎的鱼儿再也弹不起来了,平静的躺在地面上,放大的瞳孔停留在最后的画面上,是那精美的屋顶纹样。
  可颜霁不知道,那倒在书案上的湖笔,被人拿在指间,轻轻蘸取了墨汁,一笔一笔,漆黑的墨汁随着湖笔轻轻洒动,不知不觉间墨汁又滑落下去,无人注意时,又滴在了脚下的青衣缠枝莲纹绒毯上。
  (已改!!!不是已经审核过了吗?)
  令人作痒的触感,让颜霁的身子不由得紧张,她却无力抬手,只是被那一次次的笔触带动着身子,时不时地战栗。
  颜霁再一次昏迷了过去,她终于什么都不知道了。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很开心。
  裴济起身时,人早已经歪了脑袋,朵朵腊梅从脖颈间绽开至腰腹间,含苞待放的花蕾从身前至身后,枝头的两只山雀顾盼有情,交相成趣。
  至此时,裴济终于扔下了手中的笔,细细看了,又左顾右盼起来,遍寻不见印章,方才作罢。
  随即,将人拦腰抱起,亦未传召,掀了那挡事的帏帐,直入榻内。
  门外守着的绿云和青萍并未听得太大的动静,内室未经传召,自是进不得。
  直过了午时,才见裴济踩着绛紫棉绸瑞兽靴出现,两人恭敬低头,又听裴济吩咐,“且等人醒了再去,这会儿子不要扰她。”
  自是家主吩咐,婢子只有听从的份儿。
  等裴济带着人浩浩汤汤的离开,青萍趁人不备,立刻就掀开帘子溜进了内室。
  此刻,那被裴济大力扯过的帏帐逶迤在地,床榻上裸着身子的颜霁早已不知人事,散落的长发也掩不住身前斑斑驳驳的墨汁。
  青萍见此情形,顿时就落了泪。
  她呜咽着,咽下心中的血泪,颤抖着双手,拽住了那床锦被,将颜霁裸露的身体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
  身后匆匆赶来的绿云没有看见那可怖的一幕,她赶至青萍身前,低声道,“快走,家主吩咐——”话没有说完,绿云就被青萍瞪大的红目惊住了,她哑住了嗓子,被这般厉害的青萍也震住了。
  “你走罢,我得守着娘子。”
  青萍再也不退却了,她没想到娘子面对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总以为娘子的苦已经到头了,可下一次总会突破她的认知,她的娘子失去了自己的夫婿,离开了她的阿娘,便是一个孩儿,也不会有了。
  第64章
  颜霁身前的墨汁被青萍遮盖住了,仅她一人知晓。
  昏睡过去的颜霁没有被青萍叫醒,仅是自己睡饱了才醒来,她睡眼惺忪的就看见守在床榻旁的青萍了。
  “什么时候了?”
  她刚一出声,就听出嗓子的沙哑了。
  青萍见她醒来,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瞧着快酉时了。”
  倚靠着身后的软枕,滑落下的锦被,露出了身前那些干了的墨汁痕迹,颜霁一眼就看到了。
  这时,她才想了起来,那时身前那些令人时时发痒的缘由,原来竟是那裴济拿了墨汁,将她当作那些勾栏中人了。
  若是寻常时候,颜霁或许会生了怒气,裴济此举无疑是将她当作玩物,比那勾栏女子还不堪。
  可此刻的颜霁却生不出丝毫怒气,那些个勾栏女子又有多少是自己真心所愿?他们不过也是被时代裹挟着沦落到那般田地,自己又比他们高贵到哪里去了?
  便是那等时人眼中的高高在上的贵人,也不过是通过出卖家族中的女子,假借联姻之口,出卖女子的身子,以此来维护他们表面上的风光一时罢了。
  而她,此刻也莫不是那勾栏女子。
  只是所求不同,大多数人皆为有财,她不过是求一个平安心安。
  说到底,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青萍红红的眼睛,颜霁笑了笑,也没从寻见自己的手帕,拍了拍她的手,“去召人打水罢,我想沐浴了。”
  对身前这些墨迹,她只字未提。
  说什么呢?
  什么都不必说。
  青萍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颜霁听她出去说了几句,不知说了什么,片刻间,又见她自己一个人进来,手上捧着她寻的那些贴身衣物。
  颜霁明白,大抵是她将绿云支走了,却也没说什么。
  照常,他们三人,一人守夜,白日自是这另两人跟着伺候的。
  颜霁便也由着她给自己穿了中衣,肚兜她也没穿,就是去沐浴而已,她不想折腾人。
  这时,颜霁也恢复了些力气,但那双腿还是又酸又软的,只能借着青萍的力气慢慢进了浣尘。
  浴桶中仅有一汤清水,绿云和叩香初来时,总会撒些什么花儿,颜霁不喜那些刺鼻的味道,便一概都舍了去。
  褪了中衣,借着青萍踏进浴桶,人就都出去了。
  现下,颜霁的脸皮厚了很多,她在青萍他们面前赤身惯了,慢慢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了。
  此刻,将人都撵走,也只是想独身一人。
  她需要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身前的墨迹遇水浑浊,渐渐消散,染黑了那一池清汤。
  颜霁看也未看,将无力的身子顺着浴桶随意下滑,乌黑的长发飘散在水上水下,同那浑浊的浴汤渐渐融为一体。
  失去控制的身体很快就滑到了水下,连同那颗头颅,可以呼吸的嘴鼻,都藏在了散开的长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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