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停下了还未跨过门槛的脚步,又转身跑到床榻旁,翻出自己的小包袱,从里面摸了点银钱,交给青萍,“要是能烧,就拜托他们多烧点,你也一起洗洗。”
  “多谢娘子。”
  青萍很感动,娘子虽然面上也是个婢子,可李大人交代的那些话她还记得,便是看家主能请先生来为娘子诊病,便可知娘子果真是贵人一般。
  “等夜里咱们一起睡。”
  颜霁从没将青萍当做什么婢子,她比自己还小,家里兄弟姐妹多,为了讨口饭吃,爹娘将她卖进了驿站作婢子,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算是给她找了条生路。
  听青萍讲的时候,没有怨怼,只有对爹娘的体谅,更多的还是思念。
  颜霁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这样说也不尽然,很多事青萍比她懂得更多,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娘子,罗大哥他们答应了!”
  青萍有时也像个小孩子,毕竟今年她才十五,稚气未脱。
  “真的?”
  颜霁也很欢喜,难受了这么久,能洗个澡足以令她欢喜起来了。
  “等入了夜,罗大哥他们换班的时候,便帮咱们把水提过来。”
  “行!”
  颜霁坐在太阳底下,拉着青萍也坐下。
  “别忙了,就咱俩,哪儿也去不了,不如好好歇歇。”
  裴济临走前,下令二人不得出。
  颜霁是自打醒过来,就没看见他人了,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最好别回来了。
  也别折腾人。
  颜霁觉得这日子除了那苦哈哈的汤药,其他的都挺好的。
  远山道长时不时还能打着给她瞧病的幌子进来一趟,给她偷偷带了好些纸笔。
  “这画可别生了手,该画还画。”
  “这是什么纸?”
  远山道长带来的纸笔摸着就不同寻常,怎么也不是他那点银子能买得起的。
  “这你别管,用就是了。”
  颜霁隐隐约约能猜出点什么,他有银钱都用在吃上了,这些东西搞不定是他从哪儿顺来的。
  “赶紧画,练好了我拿走卖。”
  “你怎么不自己画?”
  颜霁还新奇的很,摸着这墨条,发现了什么。
  “这不是裴济用的……?”
  话还没说完,远山道长就朝她使了眼色,还很理直气壮,“咳咳,放在我那屋子里,就是给我用的。”
  既然他这么说,颜霁也不多问。裴济那个人才不会在意这些,他不是最有钱了,有钱人最不在意的就是钱。
  “没事就画,画完了先存着,等过两天我再来。”
  远山道长也没有那么清闲,被裴济押过来,可不是那么好心给他养老的。
  “知了。”
  颜霁的心思从眼前的墨条上移开,闻见自外头散进来的汤药味,问他,“这药什么时候能停?”
  “停什么?你个傻女子!”
  远山道长朝她瞪了一眼,“都是上好的药材,多养身子,要是往日,便是你想喝,那小神医都不一定能买得起。”
  话音刚落,远山道长就反应过来了,啪啪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
  可颜霁好像没听见一般,还是低着头看纸看笔。
  远山道长讨个没趣,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你多喝点,总没错。”
  “我知道了。”
  颜霁点点头,又同他说起自己的构思来。
  直到送走了远山道长,颜霁重新坐在桌前,看着那张画纸,双肩微微颤抖,眼眶泛红,面上失去了方才的笑容,只留下无尽的的悲伤。
  沈易,他怎么样了?
  这么久了,他的伤应该好了罢?
  他会不会还念着自己?
  但凡涉及到沈易,颜霁的脑子里只有这些,她似乎想不了别的,萦绕在眼前的只有这些问题,可每次都寻不到一个答案,她似乎被困住了。
  青萍不知道颜霁有什么烦心事,可看着她坐在那儿,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就让人难过。
  或许同她呓语中的人有关。
  青萍知道,娘子面上很欢快,似乎没什么事能打败她,连家主也不行。
  家主罚了娘子,娘子嘴上次次都认罚,可青萍就是觉着娘子没输。
  即便她都昏倒了。
  “青萍,水来了。”
  外间一声喊回了青萍,她还未应声,颜霁便站起了身,“洗澡咯!”
  热气腾腾的水倒在木盆里,屏风将内外隔开,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水里,颜霁难得的放松了紧绷了许久的神经。
  “真舒服啊!”
  在项家村颜霁都没这么奢侈的泡过澡,总是烧两桶水随意擦擦,捡的柴不多,便只能这么凑活着。
  蒸气氤氲,双眼微闭,双手拨弄着长发,发间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滑落,留下一道道细腻的痕迹,身体在温热的水中愈发轻盈。
  “娘子,可不能洗太久了。”
  青萍站在屏风外守着,颜霁不许她进来。
  她不习惯有人看着她洗澡,这令人尴尬。
  “贵人都是如此的。”
  青萍如是说道,可颜霁始终不同意。
  “知了。”
  颜霁将滴水的长发挽起,越过木盆,将厚实的布巾裹在身上,冷不丁打个寒战,匆匆走了出来。
  “可是冻着了?”
  青萍忙将手上捂着的衣衫给她披在身上,扶着人坐到床榻上。
  “没事,还有热水,你快去洗洗。”
  守卫送来的热水颜霁没有用完,只倒了一半,剩下的都紧紧盖着盖子,留给了青萍。
  “婢子给您擦了头发再去。”
  “别耽误了,”颜霁催促道,“我自己能擦,再晚会儿就怕水凉了。”
  青萍坚持不过,匆匆进了内间。
  古人将头发视作生命,轻易不理发,尤其是女子,以长发为美,只是打理起来太费时间。
  颜霁拿着布巾不停的擦拭,半倚着床榻,似乎坠得脖子都要掉了。
  从上至下,一点点擦,等青萍披着衣衫走来,发丝还在滴水。
  “快进来。”
  颜霁忙掀开了她的被褥,俩人一起挤在床榻上。
  那府内的掌事只为两人安置了一间房,一张床,似乎完全没考虑到青萍的处境。
  颜霁想给她寻个房间,可青萍只说,“这里没有旁的婢子,想来也没作安置,我睡在脚踏上便好。”
  颜霁闻言,大吃一惊。
  她虽然知道封建社会大抵不将奴仆平等的看做人,可也没想到连个床都没有,竟要跻身于这一张小小的脚踏上。
  “你同我一起睡罢。”
  颜霁开口,将青萍拉上了床榻。
  “娘子,这不合规矩,教人瞧见了,婢子……”
  “规矩?”
  颜霁不喜欢这样的规矩。
  “旁人又不知道,睡在脚踏上多不舒服,夜里你同我一起睡床,等到天亮咱们就起了,没人知道。”
  第34章
  在冀州的日子,颜霁过得似乎自在极了。
  裴济这个家主不在,颜霁也无需作忍气吞声任他差遣,除了出不得这松雅山房,旁的都很好。
  饭菜花样不多,但能填饱肚子,隔些日子还能沐浴,远山道长也送了好些纸笔,任她作画,连青萍也闲了下来。
  仅有一样,这冀州的天儿越来越冷,却没有人给他们送些保暖的棉衣,两人身上还能来时穿的那些薄衫,最厚的一件还是娄氏为她作的,临行前沈易一并带给了她。
  颜霁翻出自己的小荷包,仔细数了数,散钱已经没多少了。
  若是远山道长再不来送钱,只怕再过几日,只能动用沈易给的那几张银票了。
  托人办事,总是要打点些的。
  好在,这院内没人使唤俩人做这做那,守门的卫士也不知道颜霁的身份,自然不知道她同裴济的恩怨,只记着裴济的交代,将人看守在院内,同他们也没什么太多交集。
  得了空闲,颜霁便拉着青萍挤在床榻上,若非必要,两人绝不下床。
  眼看着自己的小荷包越来越扁,远山道长终于带着卖画的钱来了。
  “你数数。”
  颜霁接过他从大布包里翻出来的钱袋子,倒出来一看,散钱铜板可是不少。
  “这袋也是你的。”
  远山道长将另一个圆鼓鼓的钱袋子扔给她。
  “怎么还换银子了?”
  颜霁打开一看,惊得下巴都要掉出来了,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攒这么多银子,看来沈易给她带的银票还能再停一停。
  “这里不比宛丘,银子的用处可不少。”
  颜霁一想,也是。
  远山道长等她点完,又把那些纸墨掏了出来,“没事就画罢,只当给自己找个乐子。”
  颜霁不满的缩了缩手,“我的手都要冻掉了,可能寻人找些炭火来?”
  这里好也的确好,可是俩人成天受冻,连个柴火也没处去捡,就只能凭着一身正气生扛着,多受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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