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厢裴济回了松雅山房,方下坐下,饮了口茶水,才问,“那项氏何在?”
“项氏?”
门外守卫并不知这项氏何人,只见今日大裴掌事曾领了两位娘子前来,心中不大确定,也要回话。
“回家主,大裴掌事将人安置在了在西厢房。”
“西厢房?”
裴济缓缓放下茶盏,咂摸出了裴荃的意思。
“将裴荃唤来。”
家主下令,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裴荃额上冒着汗就出现在了下手回话。
静默片刻,不敢忽视头顶的目光,裴荃觉得自己的屁股又疼起来了。
“家主,不知召奴……”
“裴荃,惯会揣摩人心。”
一句话,裴荃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
“家主,奴知错,知错……”
“你知错?”
裴济转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哪儿错了?”
“奴自作主张,罪该万死,求家主开恩……”
“拖下去,二十大板。”
裴荃的心落在了实处上,嘴上也不忘,“多谢家主开恩,多谢家主……”
西厢房离此处仅数十米之隔,扑通扑通的板子声如何听不到?
颜霁透过冰纹木窗,看见早前还同她有说有笑的人,此刻趴在木凳子上,被打的满头大汗,竟连一声痛也没喊出来。
她的心仿佛也被那一下接着一下的板子打了,扑通扑通的,她头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那身下的血迹比那日从沈易手中流出来的多太多了。
人被抬走时,歪着头,就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了无生机。
他死了吗?
颜霁还没见过这样被活活打死的人。
他做了什么事?
裴济竟然就这么把人打死了。
“娘子,家主召您。”
青萍的出现,打乱了颜霁的胡思乱想。
可她此时坐在小几旁,一时竟站不起来。
“青萍,人做了什么事会被打死?”
颜霁不知道在这个府邸中有什么禁忌,她还想活着,她还想回去……
“婢子不知。”
青萍不敢胡乱说话,在驿站时就不敢,如今到了这个大地方,刚刚目睹了一场刑罚,她更不敢了。
颜霁缓了缓,麻木的双腿渐渐恢复了力气,她走出房门,看着还残留在地面上的血迹,心里对裴济生出了一丝恐惧。
“怎么了?”
裴济看着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怯懦的人,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可面前的人明明很害怕,还是端庄的施礼,只唤一声家主,便避而不答。
裴济还未再问,门外令有人来报。
“千华苑出了事。”
裴济难得的好心情被人破坏了,他临走前只有一句,“无令,不得出。”
这一句话,把颜霁困在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裴济匆匆赶至千华苑,苑内正大闹不止,卢氏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抱着一张牌位,苑内仆人劝阻不得,见他来此,纷纷跪地行礼。
裴济袖子一挥,“这是怎么了?”
苑内仆人跪地,仅有一人怯怯答话。
“太主自月前便现此状,不分昼夜,举止怪异,口中呓语不止。”
“先生如何定言?”
“仆下等曾报于小裴掌事,亦有先生前来诊脉,汤药不停,未见好转,愈发严峻。”
仆人们怎么敢直言,说到底便是人疯了,大裴掌事的那二十大板早已经传遍了,他们还怎么敢乱说。
正在此间,竟见那疯疯癫癫的卢氏抱着牌位朝他走来,“弘儿,弘儿,你回来了?”
闻言,裴济面露不喜。
“裴淇,已于东岩城下自刎。”
“不!”
强烈的刺激令卢氏竟短暂的恢复了神智,她举起手中的牌位,细细擦拭了两下,无语凝噎。
“弘儿,你怎么连阿娘也抛下了?”
“弘儿,你怎么让阿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弘儿,你在哪儿?”
“弘儿,是不是这个逆子害了你?”
说着,竟高举手中牌位,眼看着就朝裴济砸来,说时迟那时快,裴济还未动,身后匆匆赶来的韦牧,一剑斩下,那牌位瞬间裂开。
“弘儿!”
卢氏撕心裂肺般的声音响在苑内,却无人敢拦。
裴济摆手,韦牧退下。
“他葬于东岩城外乱坟岗,你这般念他,明日便随去罢。”
裴济的声音低沉阴哑,如同地狱间的恶鬼,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连卢氏都被吓得静默了一刻,她盯着面前阴沉沉的人,忽然大笑起来。
“你这痦生之子,果然是害人害己的命数!”
“害死我弘儿不算,如今连我也要遭你毒手,你不孝不义,如何能作这裴氏之主?”
“你这样的人,注定一辈子无人怜惜,无人珍视,便是个孤家寡人的命数!”
卢氏一句接着一句,句句都戳在了裴济的心上。
她越说,面容越癫狂,裴济的面色愈发阴沉,他松开了攥紧的拳头,露出锋利的爪牙,划出了一道缝隙。
“你当真是为裴淇好?”
“不过是他年岁小,于你卢氏而言,更好掌权而已,不是我杀他,是你逼着我杀他……”
“你看看,你的手上沾满了多少血?”
卢氏惊呼一声,盯着自己的双手连连后退。
“不!不是!”
“是你害死了弘儿,是你!”
“弘儿!你在哪儿?”
裴济站在假山前,盯着人疯疯癫癫逃进屋内,看了眼水中的鱼儿。
第32章
“沈易,我怎么忘不掉你?”
颜霁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揪着自己的发丝,一根一根的数,边数边自言自语。
“阿娘想我了没有?”
“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
“旺财怎么样了?是不是又长大了?”
“也不知道那些药草都怎么样了?”
……
自千华苑回来的裴济,还未进屋,便听到这些乱糟糟的言语,同那疯疯癫癫的卢氏颇为相似,裴济眉头紧蹙,无视行礼的守门卫士,大步入内。
可屋内的人似乎并没听见门外卫士的行礼声,口中的话没有停下,透过那扇半掩半开的冰梅纹窗照进来的阳光,将人的影子拉的又长又大。
屏风之外的裴济脸色阴沉,眼眸中愠色过浓,眼皮轻掀,他缓步走进内间,盯着缩在角落里的人,冷声质问。
“如何在此逗留?”
颜霁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站起了身,但下一瞬她便反应过来,挺直了脊背,“是你让我留这儿的,不是没有你的命令,不能出去?”
这一句顶在了裴济的脑门上,仿佛瞬间满身的血液冲了上来,胸口像是堵着一团快要炸开的火焰,连耳边也嗡嗡作响。
怒极的裴济,一把将屏风推到,对面前这婢子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去院中罚站。”
颜霁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着又发疯的男人,颜霁茫然的看了眼,快速逃离这个可怕的现场。
可罚站也不是好受的。
一下午都没吃东西,早间吃那点干馍馍早消化干净了。
肚子填不饱,身上自然就没力气,颜霁站得两眼冒金星,只能捂着肚子蹲下。
此刻天色已经全然暗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粒星星挂在空中,十一月的冀州,夜间冷得出奇,连风也刮得厉害,似乎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
颜霁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可这么饥肠辘辘的,又受着刺骨寒风,面上再能抗,心里也不大好受。
“他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颜霁把蜷缩在一起,映着门檐下被风吹动的灯盏,发发牢骚。
她忍了一路了,没想到刚到地方,连口饭都没吃进嘴里,先被撵出来受罚了。
颜霁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惧怕。
早先亲眼见他下令刚打死了个人,她还想活着,她比不过他这个光脚的,她还想回去见见阿娘。
如果沈易还等她,见见他也可以。
颜霁的腿都麻了,蹲一会儿就站起来活动活动腿,再过一会儿,就再蹲下。
“也不知什么时候了?”
颜霁还不会看天判断时辰,她没掌握住这个方法,其实沈易教过她的,不过当时她没放在心上。
“他是不是要饿死自己?”
颜霁开始胡思乱想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小脑瓜。
“打死一个,现在就想饿死一个?”
这个癖好太奇怪了。
颜霁一直都没有理解裴济的脑回路,她也没什么心思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
三年,只要她能扛过去,就还能重新回到项家村,继续种药草,养鸡鸭,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
至于沈易,她总是告诉自己,他很大可能不会能等自己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