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容令抱着铁盒往后一缩,嘴里嚷嚷:“二表哥,二表哥……”
慕亭云挑起一侧的眉,故意逗他:“嘴里叫着二表哥,连宝贝都不给二表哥看一下。”
那铁盒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劣,上面雕刻不知名的花样。铁盒表面生了锈,甚至有些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被傻子容令当成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慕亭云倒也不再勉强容令,抱着手臂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第38章 御史大人裴二,你知道吗,你这样子有……
来时顶着寒风一路北上,现在一路南下只觉得春风越来越暖。
这顶朱帘拱顶马车从外面看,并不起眼。但是里面既宽阔又敞亮,绿绮手巧,将这里布置地十分舒适,坚硬的楠木都被柔软的锦缎一一包裹,即使路不平稳,撞到了头也不会痛。马车里现在也才坐了三个人,仍旧十分宽敞。
一路上,慕亭云时不时地就要看看外面。朔北的崇山峻岭,总有几分压迫人的感觉,这是与瑞京的温柔春山春水截然不同的景致。
忽然,他眼神定在了前方那两道并辔而行的身影上。
他把朱帘放下,低声道:“裴二,你知道我师姐和那个夏时远的关系了吗?”
裴珩手上握着一卷书册,并未抬头。
慕亭云道:“别看了,你都看一路了。你应该看看我师姐,明明认识夏时远,还装作不认识。”
他显然是无聊至极。马车里就他们仨,裴珩一天到晚也说不了几句话,能施舍他一个眼神已是难得。容令倒是话多,只是十句话里有几句话都是在叫“二表哥”,情绪是配合到位了,偏偏有用的话是一句也没有。
慕亭云的眼睛瞄来瞄去,突然道:“裴二,我想到一件事!”
裴珩依旧没有搭腔。
慕亭云接着道:“三年前,你状元游街那日,我和师姐还去泗水楼上看你来着。”
听闻此言,裴珩手上那翻了一半的书页又落了下去。
“瞧我这话,我说错了。”慕亭云拍拍脑门,纠正自己的错误,“我是去看你的,但是师姐肯定是去看夏时远的。我就说嘛,师姐很少去泗水楼,偏那日我一约,她就同意了,原来是因为夏时远。”
这话要是让赵归梦听见了,她必然要大喊一声“冤枉”,再大喊一声“你这纨绔子弟哪里知道我这贫苦百姓的艰难!”
她不去泗水楼,是不想去吗?非也,没钱而已。
裴珩虽未抬头,脑中却在回想那日的场景。他不曾抬头往上看,也不曾看到坐在楼上的她。只是他清楚地记得,他们在路过泗水楼时,右侧的夏时远短暂地出现了怪异的神情。
那是因为夏时远看见她了吗?但是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么多天,”裴珩终于舍得搭理慕亭云了,“你都没有查清楚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吗?”
语气虽然温和,但出自裴珩之口,如何不算是一种指责呢?
慕亭云心虚道:“我太忙了,一忙起来就忘记了。”
说完,他又理直气壮起来:“你不也没查清楚!”
裴珩轻笑:“我只是个外人。”
这倒也是,慕亭云闻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伸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又忍不住撩起朱帘看前方,说:“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觉得师姐不是很愿意见他。这人以前肯定把师姐得罪狠了。”
“旧友重修于好,也不是不可能。”
难得裴珩愿意同他聊天,慕亭云话就更多了,他把头一仰,自信非常:“我觉得不太可能。”
他打量着裴珩,试探道:“那日我让你去跟师姐道歉,你去了的吧?”
不等裴珩回答,他又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你肯定去了,不然师姐哪里会照顾你,让你坐马车?我师姐我最清楚了,虽然脾气大,但是不记隔夜仇。只不过第二日起来,她是还拿你当朋友,还是那你当陌生人,可就不好说了。我看这夏时远在师姐眼里,已经是陌生人了。虽然不知道他干什么了,但肯定没及时道歉,已经把人得罪彻底了。”
那卷书又重新被裴珩拿了起来。
“裴二,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你看错了。”
“是吗?”慕亭云挠了挠头,“我得去骑马,天天闷在马车里,我眼神都要不好了。”
慕亭云骑着高头大马,得意洋洋地路过徐允则,口中啧啧有声:“三无好官,这下真的三无了。”
徐允则缩着身子,凌乱的头发盖了满脸,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谁跟他说话他都置若罔闻,好像封闭了五感。
慕亭云觉得无趣,驱马准备去前面。忽然,他的眼角闪过一丝白光。与此同时,赵归梦怒喝一声:“有刺客!”
一时间,刀光剑影从林间叶缝中穿插而来,晃花人眼。
轰隆隆——一记惊雷在头顶响起,天际彤云密布,阳光在顷刻间消失于人间。
要下雨了。
偏偏这会慕亭云不在马车里,要保护的人分散到了四个地方:马车、徐允则、夏时远和摸不着头脑的慕亭云。
慕亭云慌慌张张地一摸后腰,才发现他的宝剑没有佩戴在身上。
赵归梦瞥见了他,一鞭子甩飞围在慕亭云身边的两个刺客,冲他喊道:“回马车上去!”
她的后背两肩胛骨之间,十年前的刀伤拼命肆虐,痛意瞬间席卷全身。
那些刺客分明埋伏已久,目标十分明确——囚笼里的徐允则。
徐允则锁在囚笼里瑟瑟发抖,闭着眼睛不敢看周遭,好像只要他看不见,这一切都是虚无的一场梦。
可惜不是,时常有刀剑从囚笼的木栏之间的缝隙插进来,几次他差点被刺中,都有戟雪卫及时拦住。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戟雪卫毕竟人少,要守着马车又要顾着囚笼,已是疲于应付。正在此时,一名禁军忽然倒转剑尖,朝着自己身边朝夕相处的同伴就是一剑,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把将剑抽了出来,一脸狠厉地将剑刺向囚笼。
噗嗤一声,热血洒满了他的脸。
哗啦哗啦,倾盆的雨水终于从云端泼了下来,冲过茂密的树叶,冲向鲜血遍布的大地。
赵归梦身边围着五六个刺客,她背后是血污满身的夏时远,他右臂被砍伤,此刻面容肃穆:“赵赵,你走吧,不必管我。”
赵归梦看也不看他一眼,半边发丝染了血,从肩头垂下来,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她透过雨滴和血滴之间的缝隙,死死地顶住面前的刺客,将他们的动作一一分解。
“赵赵——”身后忽然传来夏时远悲痛地呼声。
怎么了?她的眼睛也被雨水蛰得生疼,动作似乎都变慢了,连回头都十分吃力。
“噗嗤——”有热血溅到她身上。她终于回过头,看清身后的场景,那是一个目眦欲裂的刺客,举着剑刺向她。只是还没有刺到,就反被人一剑从背后刺穿,剑尖从他胸口穿出。
已经死透了的刺客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缓慢地倒了下去,露出他背后的人。
裴珩。
他单手执剑,枫叶一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下,盖住那颗妖冶的红痣。
他身上的云色锦袍被雨水和血水一泡,狼狈至极,可是那双眼睛却从未如此狠厉过。
他手上拿的正是慕亭云没有来得及带下马车的华丽宝剑,一招一式再也没有正派之气,大开大合之间,全朝着对方的致命之处而去。
招招致命,绝无留情。
她还以为这宝剑只是个装饰物,原来不是啊,这是赵归梦昏倒前最后的想法。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厚重而温暖的衾被里。
“门使,您醒了!”绿漪抹着眼睛,不让她起身,“咱们道驿站了,您躺着吧。”
赵归梦见她抹眼泪,更加躺不住:“他们呢?慕亭云,裴珩,夏……他们呢?”
绿漪忙说:“没事没事,国公爷没事,裴大人没事,就是夏大人手臂受了伤,但于性命无碍。”
“那你哭什么?”赵归梦身上痛得厉害,怏怏不乐,忽然又问:“那个羊脸呢?”
绿漪面色为难,还是实话实话:“那禽兽被人杀了。”
“这么多人没有护住他?”赵归梦一掀被子就坐了起来,动作太快,差点摔下床来,绿绮忙不迭地去接她,结果她力气不够,没有接住人,自己也要摔了。
忽然之间,有人飞快地从门外踏步而来,一手揽过赵归梦,一手拎着绿漪的领子,没让她摔下去。
“多谢裴大人。”绿漪感觉这一下差点没给她勒死,不如让她摔倒在地算了。
抬头望去,只见赵门使已经被按到衾被里,裴大人的脸色也不好看。绿漪想了想,便没有告退,悄悄地溜了出去。
赵归梦牙齿咬着,不知是因为痛得,还是气得:“这么多人,那羊脸还是死了,真是好得很。”
裴珩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低沉:“你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