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青翠的山唯有顶端一抔雪。不露锋芒,不在人间。
裴珩转过身来,风从后窗吹进来,他的发丝落在肩头,衣袍紧贴身躯,更凸显劲瘦的腰。
“赌注。”他朝着赵归梦伸出手。
这要钱的模样,瞬间把这飘飘欲仙的模样击碎。
赵归梦咬着牙,从袖子里搜罗出一锭银子,痛心不舍地拍到他手心。
“你们背着我打赌!”慕亭云气得大叫,他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用手指着裴珩控诉,“亏我还替你遮掩,裴二!”
他不敢对着赵归梦,只能怨恨裴珩。
裴珩却笑了,把银子收入囊中,说:“你跟她一起,无非多输给我一锭银子而已。我说那封信最后会落入孙大人手里,你师姐不信。”
赵归梦眼见地更生气了,但是又知道裴珩说的没错,于是也对着慕亭云道:“你瞎凑什么热闹?”
慕亭云:“师姐!”
怎么回事?他好欺负吗?都冲他来?
赵归梦转身往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转头对裴珩道:“这院里只有书房空着了,你既然想要住进来,就只能住书房了。”
“裴二,你为什么要搬过来?”慕亭云也回头盯着裴珩。
又扭头对赵归梦问道:“师姐,他为什么要搬过来?”
裴珩却没有回他,对赵归梦颔首,道:“好的,多谢赵门使。”
见两个人都不理自己,慕亭云伸出双手,一手一个,硬生生把人往外推:“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气死他了。难道他很好欺负吗?
算了,他没什么好生气的,那孙立耕被溜一圈,才该生气。小爷他真的很会自我开解。
——是夜,星河万里。
三更时分,正是睡意浓酣的时候。两个守着证物的衙役接连打了四五个哈欠,其中一个忍不住嘴里嘟囔着:“今夜本不该你我当值。”
另一个接着道:“没办法,别抱怨了,其他兄弟们连着两夜满城搜捕知州外甥。这才刚刚抓到,估计也累得不行。这案子不结束,谁都甭想好好休息。”
“那泼皮,我听说是在花楼里找到的。杀了亲舅舅一家,还敢去花楼找乐子。知州大人这样的好官,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外甥?”
“谁说不是呢?”
两人的影子,在廊下微弱的灯笼光影里轻轻摇晃。倏地,两条影子变得细长。细看,原来是又有两道影子无声地靠近了,与他们的影子融为了一体。只听得咔咔两声,两人白眼一翻,身体就软了下去。
赵裴两人一手提着一人的衣领,将其横放在拐角处,避免被路过的人看见。然后一个闪身,进了屋内。
赵归梦对那个碗状的石头。她觉得那东西与佛龛里的凹印,合在一起,应该是有什么意义的。她需要拿回去验证一番。
她早已习惯单打独斗,偏偏裴珩非要跟着。想到两人相互协作的关系,她只好妥协。
石头还静静地趴在那里。赵归梦掏出帕子,小心地包了起来,往怀里一揣:“走!”
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门,朝着徐允则被烧毁的府邸而去。
看着眼前的凹槽,赵归梦心跳都加快了几分,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石头,小心翼翼地放到凹槽上。往左转了转,没有反应,往右转了转,还是没有反应。
咦,难道是她想错了?难道就只是一块奇怪但普通的石头而已?
裴珩从她身后走过来,伸手接过这石头,只看了一眼,便道:“这玉盘是假的。”
玉盘是假的?
赵归梦来不及思索裴珩为何知道这奇怪石头的名字,问:“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多了一颗星星。”裴珩指着假玉盘上凸起,“你看这里。”
“星星?”赵归梦有些疑惑,她把脑袋伸过去看,不小心把裴珩的手顶开,她完全没注意到,只眯着眼看那些奇怪的小形状。
她没看出这个奇怪的形状和星星有任何相关之处。
“这是北斗七星,”裴珩指着其中一个勺子,又指着另外一个道:“这本该是南斗六星,这里多了一颗星星。”
“这个圆圆的是什么?”赵归梦指着中间那个圆,“难不成是月亮?”
裴珩“嗯”了一声。
“是月亮啊,怪不得叫玉盘呢。”赵归梦摸了摸下巴,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见过。”裴珩沉默了一会。
那本是一块璆琳上雕刻的十三颗星辰拱着一轮满月。璆琳又称瑾瑜,是极佳的美玉,通体是透彻的蓝,如圆月映照的夜空般深邃。
每一粒星辰都是他亲手雕上去的,每颗星辰还用金粉上了色。星辰整齐地排列在圆圆的穹顶上,他有意让这穹顶成为蟾宫模样。
他把玉盘送给了远戍边关的大哥,希望大哥看到玉盘时,能缓解相思之情,早日凯旋。
可他没想到再见玉盘,竟然是在此处知州徐允则的书房里。徐允则得意洋洋地拿与他鉴赏,言辞中对其颇为喜爱。不知他如何改动,玉盘被镶嵌到一块圆形的石英石里,掩盖了其原本的幽蓝华彩,使其打眼看上去就如同普通的玩石。
加上徐允则将玉盘用作机关的钥匙,在反复的摩擦中,金粉不固,日渐褪色。到了最后,就剩下一片幽幽的蓝。
赵归梦又把玉盘卡在凹槽上,贴着耳朵听。转了几圈,才听见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原来这假玉盘并不能和这凹槽严丝合缝。
“那真的在哪?”赵归梦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兀自思索,“你说这假玉盘是从收进来时就是假的,还是收进来之后被人替换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赵归梦立马反应过来:“外甥!”
徐知州的外甥,是目前除了傻子之外,唯一一个出现在案发当场且还活着的人。
今夜,这个外甥被抓到了,孙立耕连夜审问,直到天将放亮,才疲惫不堪地离开。他作为朔北路提刑为了这案子,也算是宵衣旰食、烧灯续昼了,只盼案子早结早了,让他赶紧离这风云诡谲的朔州远远的。
可惜今夜徒劳无功,他暗下决心,明日撇开大理寺,单独来审理。这书呆子张口闭口就是《大庆律》,让他想用些手腕刑审都受掣肘。
监牢门口的灯笼已经熄灭,一片漆黑。趁着月色,只见两个狱卒已经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裴赵两人静声屏息,悄然靠近。牢房里面的油灯还燃烧着,只是越往里走,越是心惊,因为这案子重大,因此派来看管吴世安的狱卒是平日里两倍之多。为了不出意外,还是单独关押。
这本是为了防备,但显然临时增加的人手反而出了问题:一路进去,每隔十几步,就躺着狱卒的尸体,皆是正面中刀,一刀毙命。看上去像是受到突袭,猝不及防,就命断黄泉。
这样明目张胆的偷袭,只能表示死去的狱卒对面前的凶手毫无防备。
又往前走了几步,前方的突然传来打斗声和男子惊恐的求救声:“救命——救命!!”
第19章 真假玉盘他错了!这里就没有仙人!
吴世安被墙上的镣铐绑住双手,腰间也有一条锁链。他根本没法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狱卒像是忽然疯了一般,拿刀对着他疯狂乱砍。
吴世安不得不原地乱蹦,双腿乱踢,不让他靠近。
天啊,这还没定罪,就直接杀头了么?他都有些绝望了,狱卒又举刀朝他奔来。他双腿都已经被砍伤,鲜血汩汩流出,在他脚下汇成一个小小的血池塘。
这一刀,避无可避。吴世安绝望地闭上双眼。
咔——有什么东西撞到了狱卒手中的砍刀,使得其方向一偏,砍到了吴世安头边的墙壁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刀痕。
吴世安望着这道刀痕,目露惊恐,如此之深的刀痕若是落在了他的头上,他焉有活路?
他朝着石子击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从黑暗中显露,晦暗不明处,两人出尘的容色仿佛珠玉生辉。白衣男子面容沉静,神色自若,如闲庭散步。红衣少女勾唇笑着,眼中满是兴奋,手中黑鞭跃跃欲试地横扫而来。
吴世安吓得紧闭双目,只觉得这一下他肯定躲不过去了!可是下一瞬,那黑鞭擦过他的鬓角,朝着狱卒而去。
狱卒对上赵归梦,只觉得她出手狠厉,像是能够预测的动作一样,每一鞭都狠狠地抽在他手腕上,让他每一个攻击的动作都被化解。而自己想要接她的鞭子,又觉得那幻影十三式令他眼花缭乱,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单纯恶劣地戏弄他,没有要他的命。
“裴珩,你竟没死?!”那狱卒开口,声音暗哑。
“他是没死,”赵归梦笑意盎然,“不过你就要死了。”
“你是何人!”那用尽力气加速朝她攻击,却始终有一种力不从心之感,这让他愤怒又焦躁。
“打赢我,你才配知道我的名姓。”赵归梦眼神带笑,手上却雷厉风霆,步步紧逼,又一鞭,抽在狱卒膝盖。他猝不及防之下,单膝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