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这就能解释湛玚为何对此事尤为在意。
  怒气戛然而止,好奇心压过一切,甚至她还产生同情,毕竟这滋味不好受,犹豫片刻后尝试问道:“这画纸上的女子是阿兄的心悦之人?”
  湛玚黑漆漆的瞳孔转来看向江愁余,又恢复成那张寡夫脸,仿佛刚才的情绪只是错觉,“我方才进院子时,便已经将药熬上,你赶紧去喝。”
  哦。
  江愁余收回真情实意的同情,心中骂骂咧咧,但还妄图挣扎一下,“其实我觉着……”
  “我觉着可以再多加一味黄连,药效更佳。”湛玚淡淡接下去。
  算你狠。
  江愁余只能老实往外走,顺便拎走流了一滩水的蓑衣,到了走廊上才拿起木板使劲拍了拍,夹带着拍某人头的怒意,准备将湿漉漉的蓑衣晾起来,指尖毫无防备地摸到一片冰冷湛腻,她抽手放在廊下昏黄的灯火下看,指腹竟然染上了刺眼的暗红,她忙扯过蓑衣查看,粗糙的棕毛处,边缘还沾着猩红。
  她心猛地一沉,方才湛玚的脸色难看,她以为是发现自己看到那些画纸,他觉得冒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受伤,江愁余丢下蓑衣,转身又去敲了敲湛玚的房门。
  “何事?”湛玚开了门,少见换了身黑衣,俊逸脸上依旧无甚表情。
  江愁余嘴巴张了张,努力措辞。
  你没受重伤吧,还能活着吗?
  其实我也不需要喝药,要不你别去采了。
  我很惜命的,你也要惜命。
  此时看着江愁余嘴巴张张合合,一个字也说不出的时候,湛玚挑眉,选择伸手抓起她的手腕把脉,语气平平,“你吃了我放在木柜里的果干?”
  问这作甚,江愁余还是老实点头。
  “怪不得你哑了,那是我调制的新药,服用之后五日说不出话。”他收回手,摇摇头。
  江愁余闻言拳头硬了,“算你狠,我还以为是你专门为了我喝药怕苦买的。”
  狗东西。
  一长溜话出来之后就见湛玚寡夫脸上扯出一丝笑意,“看来药量还不够。”
  ……有病吧,逗我很有意思吗?
  江愁余真想揍他,同时忍不住吐槽,这就是便宜兄长吗?令人又爱又恨的兄妹情。
  面对眼前之人的跳脚,湛玚抬手拍了拍她破防的脑袋,问道:“要吃宵夜吗?”
  “吃。”江愁余一向信奉不吃白不吃,虽然湛玚手艺也不咋地,至少好过她炸掉灶房,但她总觉得湛玚不可能这么好心,颇为怀疑地打量他的背影。
  果然,湛玚走向灶房的同时声音幽幽传来,“吃完记得用药。”
  我就知道!
  ……
  翌日,江愁余在用早饭时才反应过来,拍桌道:“你还未告诉我,你昨日干什么去了?居然还会受伤。”
  “采药去了。”湛玚把自己的粥移开,生怕被殃及,嘴上继续敷衍。
  “你昨日根本没带草药回来!”对面之人更气,指着他无情揭穿。
  “我真的采了,只不过回家途中遇上一队山匪,被他们弄掉了,我也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回来。”湛玚也从江愁余身上学到扯谎的自然。
  “那不然我们去镇上买药吧,这几日都别去山上,我听华清说北疆蠢蠢欲动,不太平。”江愁余坐下戳着咸菜,提议道。
  毕竟保命要紧。
  湛玚没想到江愁余也有所耳闻,想到信中递来的消息,他于是说道:“那你别出门了,我就去镇上买药。”
  ……
  突然被禁足的江愁余脸一下就垮了,不过又想到什么,嘿嘿笑了一声,冲着湛玚说道:“我在家中呆着也是无聊,若是能有些解闷的东西便是再好不过了。”
  “说人话。”湛玚直接问。
  “我要新出的话本子,
  特别是高嫁的下册,你得早些去,不然买不到,还有乡婆婆的桂花糕也要一份,还要……”
  昨日把多余的私房钱给王华清以表谢意,她就彻底空袋了,此时便是湛玚送上来的机会。
  对面在报菜名,湛玚嘴角抽了抽,第一次怀疑自己把江愁余从矿场捡回来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还不如留给那人养。
  江愁余不知道对面已经悔不当初,她此时只是单纯忘本,觉得有个兄长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湛玚走后,江愁余无聊下来,又开始百无聊赖地翻话本,高嫁少将军那本已经看完,只等着湛玚带新的下册回来,她无奈接着看神医恶俗的套路,接着上回,失忆后的女主终于发现神医之所以对自己冷淡,便是因为他心有所属,只可惜那女子因病早逝,神医万般情思无所寄托,无意间撞见失忆的女主,惊讶于她同白月光肖似的容颜,因此才救她一命,还想方设法保住她的性命,女主却以为是神医对自己有情。
  不对劲,有点子不对劲。
  江愁余眨眼间坐起来,这人设好熟悉。
  昨夜那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没纠结过久,出了院子先是把木门牢牢锁住,随后才朝着湛玚的屋子去,脚步轻轻。
  是的,她决定再去看看。
  即使昨日她无意间瞧见他的秘密,湛玚依旧没上锁,该说不说,放在权谋剧里就是bug一般的存在,吐槽之际,江愁余使劲一推门便开了,屋内陈设与昨夜并无二致,唯一有变化的便是四周墙上的画纸都没了。
  她赶紧去小心翻找木柜,皆一无所获。
  不是,都烧了吗?
  江愁余纳闷,眼神四处寻找时终于在木椅下边发现卷成一团的宣纸,想来是漏网之鱼,她赶紧抓起,随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湛玚的屋子。
  窜到自己房间才松了口气,喝了大口水才安抚住砰砰直跳的心,眼神盯着桌上的纸团,再三犹豫她还是打开了。
  这宣纸或许是练笔,练完即弃。被揉皱的时间尚短,露出一角的白色,并且折痕并不重。
  入手微糙,带着宣纸特有的筋骨。指尖捻开,那团纸在她掌中窸窣作响,缓慢地显露出被强行折叠的褶皱。烛光在书案上跳跃着,照亮了纸上的线条——相比于昨日的无脸,这张纸的留下的痕迹更少,寥寥数笔勾勒出的竟是只有一双手。没有身躯,没有面孔,只有一双搁在细草前的手,在翠绿的映衬下更为白皙细腻。
  那双手被墨线勾得极简,却骨节分明,指形修长,仿佛能触到其下蕴藏的筋骨。江愁余的目光凝在那纸上,烛火的光晕似乎在她眼中晃过清晰地映出那手腕内侧,靠近腕骨凸起下方,一个极细微的墨点,似乎是蘸上去的。
  江愁余又凑近了点,心骤然悬了起来。
  那似乎不是无意的,笔触圆润,是作画之人特意用细笔点上去的,还掺和赤色的颜料。
  那是一颗痣。一颗小得如同针尖刺破纸面、墨色微微沁红的痣。
  江愁余心想不会吧,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搁在案边的左手。烛光同样落在她白皙的腕上,清晰无比地映照出那个位置——手腕内侧,靠近腕凸起下方,一颗小小的痣。
  她的目光在纸上那墨点与自己腕上的痣之间来回跳跃,纸上的痣,位置、形状……分毫不差!毫无疑问,湛玚所画之人正是她。
  那股背影的熟悉感终于有了来处。
  不会吧!
  江愁余猛地又看向那话本,想到话本里各种虐身虐心情节,都忍不住牙帮子痛。
  她拿的是虐文女主人设
  ……
  天色刚有几分微明,青灰的雾霭弥漫着,缠绕着低矮的土坯房舍,这是镇上一日里风沙最少的时刻。
  王华清伸了伸懒腰,照理来说,她此刻应该在家里的炕上睡大觉,最多听自家娘亲念叨几句,但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江愁余的屋子里。
  “所以你大清早把我叫来干嘛?”王华清看向瘫软在木桌上的女子问道。
  江愁余抬起脸忧愁得几乎变形。
  “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如果你不是一幅天要塌了的表情,我可能会相信你的鬼话。”说着话,王华清伸出手戳了戳江愁余的脸,饶是如她,也看出江愁余显然有心事。
  江愁余又叹了第四十五回气,事情还要从昨天说起,自从她发现自己大概可能也许是画中人,她就非常忧愁,甚至没心思用饭,湛玚采买完回来她更是不敢出房间。而湛玚近日来看起来也非常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早更是隔着门外说他要外出一趟,约莫第二日才归,江愁余才敢把活动范围扩大到院子里。
  她拿出话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再综合湛玚的态度,她肯定自己不是那位早逝白月光,毕竟看湛玚对自己的态度就能看出——活着就行,那留给她的角色只有那个失忆女主了,不过她清楚记得自己穿越过来的记忆,哪里来的失忆呢?
  “华清,你还记得我们多久相熟的吗?”
  王华清学着江愁余的动作,一支手撑着木桌,思索了片刻道:“两月前的一日,我去书馆买书,无意间碰上你来买书,按理说,我们两人应是匆匆而过。”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