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绿衫女孩名叫王华清,她口中的娘正是王婆,不过虽是亲母女,却是视同水火,王婆看不上她胸无大志,王华清也瞧不上自己亲娘胡乱说亲的模样,江愁余之所以同王华清相熟,便是因为她俩都喜欢看话本子,可惜湛玚不许她出门,只能每旬等王华清给她送些新的话本子。
  王华清不见外,大咧咧往里边走,自己拖着包袱往里走,同时问道:“你阿兄又出门采药了?”
  “是啊。”江愁余搭把手,把包袱解开,同时吐槽道:“昨日那话本看得人心塞,我恨巴掌扇不进书里。”
  女主居然心甘情愿当替身,被男主折磨得死去活来。
  给江愁余的话本都是王华清先前看过的,觉得不错才送来,江愁余一提,她也有些印象,噗嗤一下笑了,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但你不觉得话本中的男主像你阿兄吗?”
  一提这个,江愁余嘴里都是苦味,“你别提,我有点反胃。”
  王华清连忙躲开,大笑道:“不提这事,我这回给你带的话本不同以往。”
  江愁余翻了翻,虽然文名倒差不差,不过男女主人设终于变了些,她拿起一本——高嫁将军表兄。
  王华清随手拿起一旁还未吃的馒头狠狠咬了口,指着这本道:“这本最受人追捧,如今外头的茶馆都说的这本书,我今早起了便冲去书馆抢在第一位买,没舍得看就给你送过来。”
  说着,她凑到江愁余耳边小声道,“听说是仿照胥少将军写的。”
  胥少将军这四个字,江愁余已经从王华清嘴里听到无数回,他们这边陲小镇深受他的功劳,不然如今在上头坐着的就是北疆人,哪儿还有他们什么好日子过。
  而王华清则是胥少将军的头号仰慕者,什么湛玚还是别家公子根本不在意,王婆几次想给自家亲女说亲都被气得拿起鸡毛掸子追出二里地,王华清依旧我行我素。
  居然没看自家偶像的书,先给江愁余送过来,不愧是书搭子。
  江愁余给她倒了碗甜汤以免她撑着,又将话本重新收到包袱里藏到床底。
  虽然看话本,湛玚不会说她,但她发现每次自己看话本熬夜之后,第二日喝的药都要苦上三分,久而久之,她就知晓湛玚不喜这些杂书。
  一见她的动作,王华清咬着馒头,感叹道:“你阿兄虽然一幅棺材脸,不过对你着实不错,吃食家中活都一手包了,怪不得我娘天天在家里愁,将谁说给你阿兄。听说我姨母特地从隔壁村托人送信来,就是想给我表姐留意一下你阿兄。”
  江愁余喝了口甜汤又放下,“不知道哪家娘子能入得了他法眼。”
  王华清说过这一茬便提起别的事,“哎,我觉着最近不太平。”她脸上露出忧愁,“听我娘说,这几日说亲的人家都少了许多,稍微富裕些的人家都在往外搬家,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打战。”
  江愁余大门不出,湛玚又憋不出几句话,几乎所有外界消息都是王华清说给她听的,“是同北疆吗?”
  “应该是,虽说自从胥少将军那战将北疆打了个落花流水,不过现在坐镇边陲的又不是少将军,北疆自然不怕。”王华清双手撑着脸,叹了口气,“要是少将军能来北疆便好,料想那些北疆蛮子也不敢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从军入胥家军啊。”
  她拍了下桌子恨道:“就怪京城那些贪官,凭什么说少将军有谋反之心,他为我们边陲征战时,那些人还躲在京城里,太平了就跳出来,我呸!”
  江愁余早就习惯王华清风风火火的性子,安抚道:“说不准那位胥少将军已经前来边陲了。”
  “如果真来,我就算冒着被我娘和你阿兄打死的可能,也要拉着你去看。”王华清激动道。
  看不看倒是无所谓,要是真有那一天,她最先比较担心王华清的双手双脚。
  湛玚那性子,感觉上一秒她拉着自己踏出院子,下一秒湛玚就拿着木棍守在门口。
  倒完苦水,两人一言一语又聊起近日的新鲜事,谁家儿郎被未婚妻捉奸,被未来舅兄打了个鼻青脸肿,不然就是某家老爷的长子居然不是亲子,闹着去衙门滴血认亲。时辰过的飞快,王华清说的口干舌燥,一口干完甜汤约好下次的日子,又风风火火出门去。
  江愁余把碗筷收拾到水盆,便开始着手洗,突然听到门口又被人拍了拍,她以为是王华清去而复返,擦了擦手便去开门。
  一打开木门,却空无一人,江愁余脑海中浮现诸多惊悚片段,赶紧准备锁门,目光落在门前的木槛上,就见一张泛黄的信封,用火漆封口,印了看不清楚的章。
  她捡起,壮起胆子往外边敲了敲,确认无人,才锁上门,放下粗重的木棍,边研究着信封便往房间
  走,谁知忽然下起豆大的雨珠。
  江愁余忙躲去檐下,看了天色和雨势,估摸依着湛玚的习惯今夜怕是不会回来,而是留在山中过夜,手中的信封也看不出来东西,索性先放去他屋子。
  踏进湛玚的屋子,便见门扉虚掩着,露着一道窄窄的缝隙,大概是留着她进出。说起来,江愁余还从未来过这间屋子,她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吱嘎——”
  门轴干涩的摩擦声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难得有些紧张。
  门内,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墨香扑面而来,还有一种别种说不出气息,江愁余摸索着找灯台,可左右两边都没有,不知道屋子里的布置她也不敢乱碰,好在先前熬药的时候抓了个火折子。
  她一手掏出,放在嘴边吹了吹,终于橙黄的火光跳起,照亮门内的景象。
  只一眼,江愁余便惊讶到不知所措,僵立在原地。
  一张宽大的木桌占据中央位置,案面不算整洁,沉重的端砚墨迹干透,狼毫笔随意放着,而在木桌之后,或者是说整个房间三面、目之所及都是密密麻麻贴满了画质,层层叠叠,新旧交杂,边缘卷翘着。
  而画纸上的人都是同一名女子,姿态各异,有站在山崖眺望的背影,有低头看书的侧影等等,只不过都没有模样,笔触时而细腻温婉,勾勒发丝衣袂;时而狂放不羁,用大块墨色泼洒出风中飘舞的裙裾。
  江愁余恍然,原来湛玚不是没开情窍,而是早就心有所属,怪不得每次跟他提及说亲这事就一脸不爽,就是不知道这女子是何人。
  她顺势贴近了看,可惜无论是新旧画纸都看不出模样,唯一画正脸的一张也在原本该是面容的地方有大块留白,江愁余颇为可惜地直起身,她本来还想着助湛玚一臂之力。
  只是没想到,这人看着一脸寡夫相,结果居然还搞暗恋纯爱。
  江愁余摸着下巴思考,但她总觉得这女子身影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
  “吱呀——”
  门扉被彻底推开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考,江愁余惊讶回头。
  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外面忽闪的雷光,轮廓模糊。他站在那里,或许是因为连夜赶回来,他身上的蓑衣沾了不少雨水,往下连续滴着,他垂着头,散发着阴郁和压迫感。
  第45章
  四目相对。
  湛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愠怒,没有惊诧,甚至连一丝被撞破隐秘的尴尬也无,只有一片沉沉的、如同枯井的死寂。那死寂凝在他紧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薄唇上,沉甸甸地弥漫开来,他背对着门外强烈的光线,面容陷在阴影里,同平常大相径庭。
  “信送到了?”他开口问,进屋的同时随手解下身上的蓑衣,蓑衣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滴的水加快些了,他娴熟地点亮放在角落的烛台,光亮向四周蔓延,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湛玚的神情也稍微缓和,回了些人味儿,抬头看向江愁余。
  江愁余后知后觉道:“送到了。敲了门就放在门口,没瞧见人。”将手中的信递给走过来的湛玚,人就往门口蹭,准备开溜。
  湛玚接过没急着拆开,甚至目光都没移开,又问道:“今日的药喝完没?”
  果然又来了。
  每次湛玚出了门回来就要盘问她用药情况,这时候就拿出了医者的仁心。
  江愁余闻言,短暂心虚了一下,就睁眼睛道:“那药罐里的都喝完了,一滴没剩。”
  “那是早晨的,晚饭之后的药?”后者太过了解她,根本不给她钻空子的机会。
  江愁余私心觉得那罐子里的分量抵得上足足三日,而且晚饭她都没用,更不用说喝药。
  她努力辩解:“是药三分毒。那么苦谁能喝的下?”
  谁料,她说完湛玚的脸色又沉下来,“良药苦口,你以为谁都像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这话说的不客气,江愁余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怒意,泥人火气也起来,正想同他争论两句,却见他的目光早就落到那些随风而起的画纸之上。
  江愁余灵光一现,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这画纸上的女子不会就是因病早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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