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可到底还是在意,依然开了口,声音哑得厉害,“她,在哪儿……”
  知晓他说得是谁,轻尘微微收回了端着药碗的手,“夫人……在清竹院。”
  “她,——咳!”还想再说什么,喉间却似有冷风灌了进去,升起一股痒意,咳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胸口处的伤口无可避免地因牵扯再次撕裂,顷刻便将那一身素白染得鲜红。
  “大人!属下去找张院判。”轻尘抚拍着他的背,眼见胸前那抹红愈深,眉心拧在了一起,忙要起身去唤人。
  “不必。”他按住他的手,咽下胸口处的锐痛,“你出去。”
  “可是大人的伤……”
  “出去。”气息有些不稳,但是依旧不容置喙。
  他显然不想多说话,重新靠回了床头,任由胸口那处伤痕洇血,浑不在意的模样,目光沉寂地凝着某处,黯淡得一点光也瞧不见。
  还欲再说些什么,可看萧执聿的模样话到了嘴边还是通通咽了回去,饶是担心也只得听命地退了出去。
  随着房门被关上的最后一声吱呀声响落地,屋内重新陷入安静。
  静悄悄的,连呼吸都微弱。
  整个房间内未着烛火,冷月投射下的寒芒似锥人心骨。
  他没死成,她是不是很恨他?
  她……有来过一次吗?
  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被冷风尽数堵在了喉间,再开口已然没有了勇气,好像不问,就还可以欺骗自己……
  第84章 萧执聿醒来已经多日,其间,苏绾缡未曾来看过一次。
  手下的人汇报,她每日都待在院内,赏花弄景,逗鸟养鱼。日子闲适,没有什么异常。
  萧执聿每日就听着这些汇报,事无巨细到她今日吃了几口饭,笑了几次,跟别人都说了什么话,仿若这样也算是另类参与了她每日的生活。
  轻尘不明白,夫人不来看大人,大人这一次为什么也不主动去找夫人了呢?
  难道真的转性了?
  正疑惑间,谁知,当天晚上推开房门,便见本该躺在床上养伤的大人已不知所踪。
  房内空无一人……
  苏绾缡半梦半醒间,觉得被衾下有些湿润。
  她迷迷糊糊睁眼,双手撑在身后半起身想要查看,将要屈腿,却被一双大手轻易箍住。
  意识一下清醒,凝眼望去,竟然见是萧执聿?!
  呼吸声很重,带着滑过喉腔吞咽的水声。
  弓起的脊背匀缓起伏像是一头久未饱食的恶狼,饥渴又虔诚地一口一口吞下赏赐的甘霖。
  苏绾缡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立马伸腿去蹬他,却被他顺势按住了脚踝,搭在了自己肩上。
  她被迫抬起,更直面向了他。
  看着他被抓包以后还如此恬不知耻的模样,苏绾缡觉得气愤的同时又不由好笑,忍不住出声讥讽,“萧执聿,你还真是命大。才醒过来没几天就敢跑来我这里,你也不怕我再捅上你一刀!”
  听见声音,像是受到了召唤。他抬眼望来,一双黑眸略微涣散,如同蒙上了一层白雾,好半晌才开口,嗓音是绷到极致的哑,“绾绾,我好想你。”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他微蹙眉,很想不明白的样子,神情落寞,青纱帐摇晃出破碎月色映照在他面庞,分明清隽模样,却偏生因着微红的眼尾,下巴上挂着的湿漉漉水渍,而多了几分坠入红尘的堕仙的禁忌感,让人浮想联翩,忍不住想要玩弄。
  黑沉沉的眸盯着她,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和试探,“我忍了好多天不来见你,你消气了吗?”
  他不敢见她,只能每日靠着手底下人的汇报,去想象她当时的模样舒缓。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难捱。
  苏绾缡看着他这副样子,双手撑在身后,借力朝前倾了倾身,唇边扬起一抹笑来,因情潮未散眉眼也比平素秾丽上了几分,眸子分明亮晶晶的,可说出口的话却似锥人的利器,“看来我那一刀捅得还不够深,竟还没让你长记性。”
  她幽幽吐息,没放过他微怔的神色,继续扎心,“萧执聿,你还真是下贱。”
  “我都要杀了你,你还敢往我面前钻。”
  “绾绾……”他眼睑耷拉下来,明显被刺痛的模样,面色瞬间变得灰败,吐出的气息很不稳。
  “我说错了吗?你今夜不就是来找骂的吗?”相比于他,苏绾缡显得更加游刃有余。
  她伸手抚过他颌角,勾走凝结悬挂的水珠,在他直勾勾的眸光中轻笑着点在了自己锁骨处,语带讽刺,“今日怎么不用药了?若我睡熟了,也就不会打断你了。”
  “你都知道了。”像是根本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半分没有被发现的惊讶和心虚。
  一双眸彻底被她玉白肌肤上的那点莹光水渍吸引,喉结滚了滚,只觉得分明才喝够了竟又开始感到渴了。
  ……
  黑眸变得晦涩,遵循身体的本能,他径直俯下身子,握住她的脚踝穿过腰间,将她重新压进了锦衾里。
  像是知道她的反应,无比熟悉地擒住了她挣扎的双手压过了头顶。
  他埋在她的颈侧,“可是我更想你能清醒地感知我,我伺候得绾绾不舒服吗?”
  呼出的气息灼热滚烫,像是忍了很久,蓄势待发。
  苏绾缡冷笑了一声,“萧执聿,你也不怕伤口崩裂血尽而亡?”
  “你腿上有好多淤痕。”他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只是很担忧的语气,“这里也是。”
  温凉的吻落在肩颈处,轻柔柔的带着十足的怜惜,“是那日离开磕伤的吗?”
  “为什么要跑呢?又冷又饿又累,还受了伤,外面究竟有什么好的呢?”他很不解。
  这么辛苦,都还是要跟他走吗?
  嫉妒突然犹如烧炼的炉火腾涌,轻柔的吻转瞬变为撕咬,像是发泄。
  苏绾缡疼得蹙眉,故意激他,“比待在你身边好!”
  “绾绾,你知道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他偏头在她颈边触吻,呼吸灼热,可下颌处挂着的水渍洇出一路濡湿却又泛着凉。
  苏绾缡难受地偏了偏头。
  “你听话一点,对我们两个人都好。”他嗓音很哑。
  “那一日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江畔,会选水路离开。”她突然问道。
  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情她还是想要问清。
  “绾绾,我太了解你了,你很聪明,也足够有戒备心。”埋在她身前,灼热濡湿的吻一一落下。
  “你故意分化影卫,就是为了逼我与他们分道扬镳。”她空茫茫地盯着帐顶,“萧执聿,你算计来算计去不累吗?”
  平稳声线落下的尾音发出颤弧,推拒着又接纳,好像身体已经足够熟悉。
  “那你呢,绞尽了脑汁要跑,不累吗?”呼吸粗重,“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待在我身边呢?”
  抬眼看她,漆眸里盛着不解。
  知道两个人思维不在一个领域,苏绾缡懒得和他废话。
  他们谁都不愿意妥协,注定没有好结果。
  她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你又是故意放我出府的?”
  “是。”沿着脖颈向上,落到她的唇角。
  “为什么?”
  “我想再赌一次,你会不会因为我而留下来。”辗转到唇中,轻舔唇缝。
  好香,好软……好久没有吻过她了……
  额角青筋直跳,忍耐到了极限,呼吸陡然又加重了起来。
  “可你还是赌输了。”她声线平静极了,像是一把冰锥落入沸水,将他浇得片刻清明。
  “是。”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抬起眼来,眸底蔓延至眼尾一片猩红,如同困兽,落寞无助的模样好像真的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彻底黔驴技穷了。“绾绾,我只是想要你留下来,怎么就那么难呢?”
  不甘,怨恨,痛苦缠绕交织,如蜿蜒铁线一圈圈紧缚心脏,丝丝嵌入,勒出血珠,搅成一滩烂肉。“为什么就不能看到我呢?为什么总要想着别人呢?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话呢?”
  “是贺乘舟那个贱人蛊惑你的对不对,还有程清渺,他们都该死!”他突然又把错都怪在了别人身上。
  对,怎么能够怪绾绾呢?都是他们的错。
  “都是他们蛊惑的你,都是他们想要带你走。只要我杀了他们,你就不会总是想要离开了,绾绾,我杀了他们好不好,以后,你就只跟我在一起了,你就不会想走了。”
  像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为着两个人都好,他眸中又充斥着难掩的兴奋,“绾绾,我杀了他们,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还在里面,苏绾缡呼吸也不由急促了起来,一张脸泛起潮红,声色发颤却又充斥着不可动摇的坚定,“好啊,你敢动她们,我就和他们一起死!”
  这段日子以来,她仔细地想了想,突然发现萧执聿其实也并不是全然不可控的,她也并非全然是被动的。
  曾经他拿着这些人的性命作为底牌牵制她,但其实,更大的底牌一直都在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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