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贺乘舟算个什么东西!
  明明都是他在一直很努力地走向她啊,为什么她的眼里永远都只能看得到旁人!
  一向沉静深邃的眼眸如同碎裂的珠子,洇开缕缕裂痕,理智一点点被蚕食瓦解,蜿蜒出可怖的红血丝。
  他看着她眸里的滔天恨意,一颗心像是生生被掏了出来,用烈火淬过千百遍!
  所以他做了那么多,都还是比不上贺乘舟吗?
  浓烈的不甘,愤恨和怨怼在血液里蠕动,蛄蛹着要将所有强烈的可怖的欲望通通释放,让她看到他,让她永远都要记得他!
  唇角扯出一抹笑容,他猝然抬手掌住她握着匕首的手背,在她惊疑的眸光中带着往前毫不留情地往里送了一寸!
  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红,他半点力气没松,掌着她的手依旧寸寸朝深处碾进。
  那双眸里不再沉黑得似一汪死潭,反而熠熠生辉,泛着兴奋的,激动的,甚至是期待的幽火,“绾绾,杀了我!你不是要我放过你吗?只要我死了,我就放过你。来啊!”
  匕首刺穿血肉的声响在胸膛深处钻鸣,叫嚣着像是逼着要她生生撕裂开他的胸膛!
  苏绾缡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像是疯了的人,胸膛处的鲜血奔涌着流出,像是泄了闸的洪水不断,几乎将她半只手臂都打湿。
  被冻得发麻的肌肤渐渐回温,明明那么坚定地捅下去,可此刻,手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
  粘腻,滚烫,浓稠的血腥气在鼻息间蔓延,几欲作呕到要吐了出来。
  好像终于回过神,她慌忙着要收回手,却被萧执聿一双大手掌得更紧!
  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兴奋,他眸中情绪难辨,像是处于两种极端,撕裂开来又杂糅在一起,整个人被裹挟进一种病态的执拗中。
  “绾绾,你是我的妻子啊,为什么总是要想着别人呢?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烧得通红的眼睛浓得滴水,砸进她的手背,竟然比血液还要滚烫。
  苏绾缡愣愣地看着他,这双眼,曾藏着春日暖阳不及的深情,也染上过令人胆寒的深邃难测,她见过他温其如玉的谪仙容姿,也见过他挟着满身戾气的阴暗可怖。
  可是如今,她竟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萧执聿,你也会难过吗?
  你也会觉得无能为力吗?
  你也会束手无策到来问我应该怎么办吗?
  分明已经流干了的泪水还是止不住淌下,眼眶灼热得刺疼,她恨他,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他应该去死的!
  可他伸手去抚她的脸,冰凉的指尖碾过她掉落的泪水,眸里又隙出怜惜。
  她没躲,仍由那还沾着余温的血痕在脸上留下痕迹,像是用烙铁给她烙了印。
  他终于有些满意的模样,唇边扬起笑容,带着零落成泥的决绝,“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永远记得我。”
  按着苏绾缡的手背毫不犹豫地又压下去一寸,刀刃破开皮肉的声响在耳边炸开,又是猛地一股血水打出,将二人紧握住的手彻底淋湿。
  他笑得很开心,口中的鲜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渗流,看着她的模样却又甘之如饴到好像死在她的手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爱也好,恨也罢,总之,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
  至此一生,她都会永远记得他……
  眼神开始涣散,周身的力气好像都随着血液尽数流失,可他按住她欲要挣扎的手背的手却是半分没有松懈,力道大得像是即便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会轻易放她走。
  “萧执聿,你这个疯子!”她终于情绪崩溃,不受控制地大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疯子!简直是个疯子!
  她拼命从他钳制的手中挣脱,不管不顾地往后拽,猛地将刀拔了出来,鲜血顿时喷溅,大片大片射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和前胸。
  炙热滚烫的温度像是火烙,好像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她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扶,两个人双双相对跪在了地上,身下已是一片血泊。
  他借势按住她的脊背,将她死死压在怀里,一张脸惨白得毫无血色,血呼啦刺的模样宛然一具尸体,可那双眼睛却泛着诡异的幽火,“绾绾,我给了你机会的,杀不了我,就永远别想离开我。”
  他抱住她,声音隐颤,藏着止不住的兴奋,在耳畔盘旋,又轻幽得像来自无边地狱勾魂的恶鬼。
  苏绾缡心中惊惧,忍不住打颤,颈间骤然一痛,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82章 再次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一整日的奔波,惊恐,失控,让她只想沉沉地睡下去。
  初初有意识时,很不想面对现实,但后来越来越清晰,再怎么不愿意还是睁开了眼来。
  入目是再熟悉不过的陈设,她又被送回了清竹院。
  房内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和她被关在画堂春时一样。
  兜来转去,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自嘲轻笑了一声,从床上起身,打开了房门,毫无意外地见着两个人在门处守着。
  再看院中,还有巡逻的影卫。
  面上已是这样严防死守,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还真是为她布下了天罗地网,将这院子守得固若金汤。
  “贺乘舟呢?”她问。
  守门的丫鬟并不回话,只将头垂得更低。
  苏绾缡这才想起,她身边伺候的下人都受了萧执聿吩咐,不会与她闲谈。
  她冷笑了一声,“那萧执聿呢?”
  这会儿总该说话了吧。
  她语气是少有的冷,丫鬟瑟缩了缩脖子,“奴婢……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昨夜御医们全被召进了府,如今,还没有从大人房里出来。想必……是极严重的。”
  昨个夜里,侧院里可谓是忙得人仰马翻,灯火通明了一整个晚上。不止御医,全城的大夫都几乎找了来,差点给踏破了门槛,听说血水从里面端出来了一盆又一盆。
  今早她听了一嘴在里面伺候的小厮说,大人回来时浑身是血,浑不似个人样,一进屋子里就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他给大人换衣时都只敢瞥一眼,那么大一个窟窿,血水不停地往外冒,忒渗人了些。
  他从没有见过大人那副模样,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就连诊治的大夫都一个个摇头,说是伤口太深,怕是回天乏术。
  他听得胆战心惊,出来后,脚后跟都在发软。
  大人鲜少受那么严重的伤,听人说,那是夫人捅得……?
  她心中惊惶,只敢偷偷抬一眼,却见夫人面色煞白。
  她想,果然是下面的人胡诌。
  可一晃眼的功夫,夫人又面露讥讽,甚至还语出嘲弄,“他竟还活着。”
  苏绾缡冷哼了一声,颇觉得当真是祸害遗千年。
  这话丫鬟是不敢接的,只将头埋得更低,生怕被夫人发现自己偷看,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苏绾缡觉得甚是无趣,也没再为难她,转身重新入了房,将门给掩上。
  逃跑,被抓。
  逃跑,被抓。
  逃跑,被抓。
  上演了千百次的戏码到最后都是一样的结局,苏绾缡不可谓心中舒畅,但是如今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觉得难以接受。
  许是因为早已经习惯了这注定的结局走向,又或许是因为她给了萧执聿一刀,他眼下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因为尚还能在这看似已经固定情节的话本子里做出哪怕一丁点的反抗,能给萧执聿找一点点的不痛快也算是一种安慰,是以,苏绾缡过得还算是顺心,饭来了就吃,瞌睡来了就睡,无聊了就翻翻书,再在房间里四处走走。
  她得养精蓄锐,才有精力继续跟他斗。
  他那么执拗地想要她留下来,可凭什么要认命的必须是她。
  哪怕结局注定无法更改,哪怕每一次出逃面临的结果都还是一样会被抓回来,她还是要走。
  即便头破血流,两败俱伤,至少,痛得不会再只有她一人……
  苏绾缡就这样在屋内自个儿待了三天,没吵没闹,平静得很。
  轻尘本以为自己如今不仅要安排好大人这处,还要付出精力看着清竹院主院那边。
  否则若是夫人趁乱逃了出去,大人即便醒来怕也是不会顾及这副身子。
  却没有想到,夫人此次竟然适应得如此之快,连日来没再有任何动作,这让轻尘都觉得甚是惊讶。
  萧执聿如今完全是靠着一口参汤吊着一条命,宫中的医科圣手和民间的游医高士们不眠不休了两天两夜,几乎是用尽了毕生所学,才算是将他勉强从阎王殿捞了一口气回来。
  可后面是否能够醒来,却还是要看他自身的造化。
  萧执聿的床前如今彻夜都有人守着,张院判说,只有大人彻底清醒过来,才算是真正脱离危险。
  否则,随时都会再次面临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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