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近几日都一直以称病在家将养为由,避着不见人,是以今日的册封礼才有着由头不去,没叫人心生怀疑。
“绾缡,你没事吧。”
瞧见了人贺乘舟立马迎了上来,眼含担忧拉着她左瞧右瞧。
苏绾缡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房内还有其他侯府影卫,是随着贺乘舟一起等在此处的。
如今见了苏绾缡来,便将她的那份身籍交在了她手里,“苏小姐,这是新的身籍和路引,如今不宜回兰州,按照公主的吩咐,我们会亲自护送你们去虞城。”
“多谢。”苏绾缡颔首接过,将它揣进了袖中。眼眶不由有些发热,程清渺为她想得太过周全。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上路吧。”影卫道。
“绾缡,你还能忍受吗?”贺乘舟侧身看向苏绾缡,有些担心她的身子骨能不能受得住这连日颠簸,想着要不要再休息半日。
说实在的,苏绾缡自今日被影卫从萧府带走,就被一路追杀,心弦被绷到极致,又没吃什么东西,整个人都几乎是轻飘飘的了。
但到底害怕,也硬生生憋着了一口气到现在。
萧执聿的势力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恐怖,今日这番惊险,苏绾缡才真切意识到,她曾经妄想着能够逃出萧府就能获得自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他的眼线几乎遍布了整个上京,侯府影卫已然是骁勇善战,可远不及他手下的人来得狠辣无情,就如他这个人一般冷血凉薄。
饶是如今已经离开上京城,苏绾缡还是丝毫都不敢松懈,她没有忘记上一次,她都已经要进入怀城了,却在半路被萧执聿拦在了官道上。
是以,如今,没有真正走远,确保萧执聿不会再追过来,苏绾缡是一点儿也不敢再停留下去的。
那里顾不顾得有没有吃饭,需不需要休息,能不能承受,只想着赶紧赶路离开。
“我可以,我们快些走吧。”她急切道。
只要一刻没有离开京冀,她就一刻都不会彻底安心。
只有入了虞城,保证萧执聿从此以后再也找不到自己,她才能算是真正松一口气……
第80章 新牵的马车停在客栈后门,一行人又换了一身行头,马不停蹄朝着南边行去。
车上备了充足的干粮和水,足够支撑到下一座城。
尽管又饿又累,苏绾缡还是没什么胃口,只睁着一双眼睛,连眯上一会儿都不敢,整个人犹如棍棒一般绷直。
察觉到她的紧张,贺乘舟按住她垂放于膝上的手,宽慰道,“绾缡,别担心,我们一定会顺利离开的。”
苏绾缡点了点头,微微抽开了手。
马车一路疾驰,车轱辘翻转溅腾起大片泥泞,因速度过快踩进凹凸不平的泥坑颠簸得苏绾缡头晕目眩,几次都要吐了出来。
但她一直都忍耐得很好,没太表现出来,只希望能够快点赶在天黑前进城。
可天不遂人愿,因雨势逐渐大了起来,马车的速度便不可避免得慢了下来。
苏绾缡正担心着会不会被萧执聿的人趁机追上,就听见驾车的影卫突然喊道,“有人跟上来了!坐稳!”
话落,长鞭破空,马儿一声嘶鸣,疯了似得朝前奔去,苏绾缡忍不住朝后一仰,整个摔倒进了软座里。
她忙爬了起来,撩开了车帘往后瞧去,只见随行的影卫纷纷拔出了长刀,冲进了雨幕里厮杀,三两下就见了血。
马车也驶离了原本的方向,顾不得车厢内的人是否能坐得安稳,着急忙慌地便朝着小路里奔,借着地势崎岖,杂树掩映,好快速甩开后面的人。
苏绾缡在车厢里被摔得七零八落,贺乘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行!
不能这样!
被甩得恶心,可意识尚还算清醒。苏绾缡紧紧抓住车框扶稳身形,这一路走来,虽然他们是成功出了城,可是却也是实实在在经历了几番恶战。
程清渺给她的人不少,可是经过几轮接应,断后,到如今留在她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这样下去,不仅仅逃不了,还会平白害了那么多人。
她冷静下来,朝着外面喊道,“我们兵分两路!你们驾着马车走,我下车!”
“绾缡不行!”
“不行!公主吩咐我们务必将你们平安护送进虞城!”
车内外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苏绾缡没管贺乘舟的阻拦,扶着车身东倒西歪地到了门前,她撩开车帘,急迫道,“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我在马车上,他们就会一直穷追不舍。这样下去,到时候我们谁都走不了!你们驾着马车先走,他们会以为我一直在车厢内,路引的下一个地点是越城,我会在那里和你们汇合!”
“可是公主说了务必让我……”
“别再犹豫了!”苏绾缡打断他的话。
影卫攥紧缰绳,目光沉沉地盯着前方,细密的雨线落下,山林里升起了浓浓的白雾。
耳畔,似乎还有兵器相接的声响,透过山色空蒙砸了过来。
“吁!”影卫停下了马,努了努下巴,“朝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能到越城的西城门。”
苏绾缡谢过,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余光一瞥,竟见贺乘舟也一并跳了下来。
“贺乘舟,你不要命了!”她转身看他,想叫他回去,马车却一骑绝尘,驶出去了好远。
“绾缡,我知道你的打算。”他难得正色瞧她。
被人看出了心思,斥责的情绪瞬间哑火,苏绾缡心虚地偏开了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会去越城对不对?你根本没有打算与他们汇合。”
贺乘舟上前了一步,眉目里骤然染上焦急,“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他们,只要萧执聿的人发现你不在马车上,他们就不会再对影卫们穷追猛打了。”
“那我呢?你要把我留在马车上是因为什么?你不想和我一起走吗?”他有些受伤的模样。
苏绾缡叹了一口气,“贺乘舟,你是堂堂户部侍郎,今后前途只会更加无可限量,你确定你要抛弃这一切,和我离开?甚至很有可能下半辈子,都只能东躲西掩,再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如今公主和亲,侯府便是有了底牌,圣上即便知晓,也不会再纠缠于赈灾粮一事。
贺乘舟尚还算能稳坐他的侍郎之位,实在没必要与她东奔西顾。
“绾缡,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怎么可能丢下你,自己回京享受那什子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于我而言,皆不过过眼浮烟,你远比那些东西更重要!”
“可是贺乘舟,即便你与我一道离开,我也……不可能再嫁给你!”她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即便知道这话残忍,还是说了出来,“我们没有可能了。”
“你为了我放弃前程,真的不值。”
她没有力气再去想男欢女爱,下半辈子,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活。
“值不值得,也该我说了算。”他很平静道。
苏绾缡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固执,“你真的甘心吗?”
“我怎么不甘心?我最不甘心的就是让你被萧执聿夺了去,让你和他成了亲!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容我拨乱反正,我为什么要放手!”他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带着眼眶都红了些许。
苏绾缡怔愣地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贺乘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番,尽量让声线又变得柔和,“绾缡,我所求不过一个你罢了。我不要求你现在给我答案,只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怕你将来后悔。”
“我不会后悔。”
苏绾缡不说话了,移眸盯着他身后的雨坑,一滴一滴砸出涟漪,两个人僵持着站在雨幕中。
半晌,贺乘舟弯身去扶她的手臂,有些妥协,“绾缡,我们先走好吗?等到了越城,我们再说。”
影卫恐怕拖不了多久,他们得快些走了。
他带着她往影卫为他们指的方向走,装作方才的僵持没有发生的模样,尽量轻松地讲话,“附近应该是有草市,我们租一辆骡车,应该是能在明日赶到越城。”
苏绾缡拂开了他的手,贺乘舟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却见她又反拉住了他的衣袖。
神情依旧是不想交谈的模样,但到底还是说了话,也算是做了妥协,“我们走水路。”
今日算不上天公作美,雨水落得泥土发软,马车碾过就会留下车辙印,实在暴露行踪。
走水路,最为稳妥。
“好。”贺乘舟笑了起来。
江畔,延绵无尽的冷和暗。
杆头上的两盏微弱渔火于冷风中摇曳,投射下的黯淡光影连影子都照射不出。
一望无际的江面泛起微微波澜,荡漾起的零星碎点似洒落星辰,夜空高远,寒风呼啸,偶有芦苇丛中飞出鸥鹭,扑腾疾驰,又瞬间隐入深处。
雨虽已停歇,可风势不减,寒气正随着夜深而缓慢攀移,老翁裹紧了斗笠,躺在半晃的摇椅上,睁开了一只眼瞥了瞥他们,懒声懒气道,“船还没有回来呢,再等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