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只要一想到他,她脑海里就全是他杀人不眨眼的冷漠神情,将她禁锢在清竹院虚情假意的模样,扣着她在身下时贪婪,强制,好像永远都不知道餍足!
人面兽心,亏得她以前还以为他是个什么谦谦君子!
苏绾缡面上竭力镇定,可是程清渺握着她的手却能直观地感受到她在发抖。
疯子?
程清渺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萧执聿。
莫说她眼中,便是整个上京城,乃至整个大胤,谁人不知天启四十一年的新科状元,不仅长相一表人才,更是胤朝史上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
当年省考,时任主考官的翰林大学士曾言,“此人文章针砭时弊,鞭辟入里,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果不其然,后来的殿试中,萧执聿一举夺魁,长街打马游行,引得半个上京城涌聚,一度万人空巷。
她永远忘不了当时萧执聿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红袍,脚跨金鞍红鬃马的样子。
少年得志,何等意气风发,可他扫眼而过,眉眼冷恹,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
那个时候她就在想,这世间大概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真得入他的眼。
所以后来,即便他再如何冷淡疏离,她依旧怀揣一腔孤勇费尽心思围在他身边。
只希望他能够看得见她。
她想,他不过本性凉薄罢了。
直到后来,他一言不发,毫无迹象,转头就娶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为妻。
她终于看到他眸中万年难化的冰雪消融。
她才终于明白,这个撕开表面温润实则疏离的面具下,其实也有潺潺春水一般的柔情。
只是对着的人不是她。
可是这样一个人,苏绾缡却将之称作为“疯子”!
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在驺虞山上时,他们二人还是京城众人口中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那个时候引得多少上京贵女心生嫉妒。
可如今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怎么就会变成这样?萧执聿到底做了什么?
冷不防的,程清渺想起及笄礼那一日,萧执聿抱着苏绾缡离开时的模样。
眸中贪念,好似肆意生长缠绕的水草将苏绾缡紧紧裹挟。
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如今苏绾缡的话倒让她回想了起来。
萧执聿不是冷情淡漠,而是他所有执念都系于苏绾缡一人身上。
只是,人终究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承载不了另一个人过多的情爱,没有人能够受得了的。
如果那才是执聿哥哥的真面目,那是否会太过窒息……
“你想要我怎么做?”程清渺抬眼,握紧了她的手。
如果爱成了枷锁,没有人会得到幸福。
……
出了厢房,芩月一直在关注里面的动静。
旁的丫鬟小厮都在后面的廊下候着,或是闲聊,或是自己找些点心来吃。
只有她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候在厢房门口一动也不动。
习武之人的耳力向来很好,虽说前堂敲锣打鼓的声音的确很大,但是程清渺唤人的声音一响起,芩月还是敏锐地听见,率先就推开了厢门进去候着。
程清渺转头看去,从芩月身上扫了一眼落到她后面慢她一步的采儿身上,叫她过来。
她附耳叮嘱了两句,就叫她离开。
跟着采儿离开的背影程清渺眸光又落到了不远处站定在屏风旁的芩月身上,漫不经心得像是随口一说,“你家主子风寒才好,芩月,你也回去给你家主子拿一件披风来。”
听见程清渺的话,芩月微微抬眼,望向了苏绾缡,她屈膝道,“夫人是冷了吗?奴婢去叫个跑腿的回府。”
知晓会是这样的回答,想要支开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苏绾缡摇了摇头,连头都懒得转,出口的声线冷淡,像是在专注看着堂下的戏,“不用了。”
程清渺轻笑了声,状似打趣道,“怎么,你家夫人在我这里,你还不放心,怕我招待不周?”
芩月垂头,是不敢的意思。
程清渺也不再自讨没趣,也转回了头,声音里的笑意消了下去,“出去吧。”
芩月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的功夫,台下的戏也唱完了。
按照往日里二人的习惯,眼下应该会是去游园。
可是今日许是的确有些生凉了,程清渺此时脸色难看得厉害。瞧着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绾缡,我头有些发昏,今日怕是不能和你一起了。”程清渺靠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一副很虚弱的模样。
“今日有些变天,定然是穿得少了,你还叫我不要贪凉,坐着明明说冷,还非要吃一碗冰酪。”苏绾缡盯着她,颇有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教训道。
“好好好,是我的错。下次定然不敢再犯了。”程清渺连连认错。
苏绾缡扶着她起身,拢了拢她肩上的披风,二人相携着出了梨园。
走到侯府的马车前,苏绾缡将程清渺半身的力送到了丫鬟肩上,叮嘱道,“采儿,照顾好你家郡主。”
这个时候语气已然柔和。
她看着程清渺送过来的眼,眸中珍重之意一闪而过,彼此心照不宣。
她们都知道,眼下,怕是她们二人此生最后一面。
若是萧执聿誓不放过她,那么终其一生,她都不可能再以苏绾缡的身份示人,而这也就意味着,她将永远不能再入皇城。
苏绾缡站在原地,目送着程清渺离开,午后的阳光还有些刺眼,苏绾缡微眯着眼眸望着马车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藏于袖中的手紧紧握住袖袋里的新籍和路引一角。
那是采儿趁着回府给程清渺拿披风的空挡去了贺宅要的。
她紧紧掐着那一角,像是从中汲取某种勇气一般,眸中怅惘一闪即逝,转过身时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她一定会逃出去!
第60章 “夫人,眼下可是要回府?”芩月跟在苏绾缡身后问道。
今日大人邀夫人金玉楼用膳,夫人若是错过时辰,大人恐怕会不高兴。
“去长崖村。”苏绾缡继续朝着马车走去,随口道,像是早把晚上要一起用膳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芩月步子快了几分,跟紧在苏绾缡身后提醒道,“大人吩咐,夫人晚上要去金玉楼。”
苏绾缡听见这话脸色瞬间有些不太好看了,她停下来,转身看她,“现在什么时辰?”
“寅时初。”芩月回道。
知道苏绾缡是什么意思,她又继续道,“可是出城,路上一来一回,会耽误。”
“他有吩咐你不让我去长崖村吗?”苏绾缡歪头看她,眸光有些发冷。
这……
芩月垂下来头。
大人没有吩咐过的事,她一个下人,哪敢擅做主张。
“如今离下值尚早,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几个时间。”苏绾缡转身,撂下这句话径直上了马车。
芩月只好跟在后面。
到了镇子上,苏绾缡照例叫她在此处等着。
意料之中得到芩月要亦步亦趋跟随的回答。
苏绾缡冷笑,“好,既然萧执聿叫你看着我,那你可得看紧了。”
芩月不敢回话,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连枝因为没有做好大人吩咐的事情,如今,已经不知道生死。
被扔到那个地方,没有人可以活着回来……
听从命令,是她做奴才的天职。
即便夫人很好,但她的主子只有萧执聿。
许久不曾来长崖村,私塾的孩子们想苏绾缡得紧,一个个都围着她叽叽喳喳述说着近日来发生的事情。
苏绾缡耐心地听着,和他们打趣道。
眼见到了上课的时辰,苏绾缡看了一眼芩月,吩咐她在外间等着。待下了学,她授完课自会回去。
芩月应声,就在廊下候着。
书塾内传出孩子们抑扬顿挫的朗朗读书声。空灵,清脆,芩月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就着徐清正为她准备的椅凳坐了下来。等着苏绾缡出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见廊道日光后移,踱至院中,芩月转头望了望一旁课室,门窗紧闭,只能听见里面隐约说话的声音。应该是还在授课。
眼下天色已晚,回城的路程又不算近,路上定然会耽误大把的时间。
若是赶上了还好,要是赶不上,足可见夫人有多不重视这场期约。
大人定然生气!
芩月坐不住了,大人有多在意这场期约,她都看在眼里。提前几日就吩咐了下去,按照夫人的口味备菜。
若是夫人失约,不肯去,不愿去,那这就是她做下人的失职。
她站起身来,叩响了课室的门,抬声道,“夫人,到时辰了。”
话落,室内无人应声。只有孩童叽叽喳喳的读书声。
芩月以为是夫人不愿意搭理她,默了几瞬,又继续叩了叩,迟疑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