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绾缡,回到我身边吧。他如今和庶民有什么区别?我现在是户部侍郎了,我有能力了,我可以护好你的。”
  萧执聿如今说得好听,是赋闲,可是朝堂瞬息万变,树倒猢狲散,谁会等着他萧执聿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圣上如今不过是念着曾经的情分,给他留了颜面罢了。
  手下败将,不足他挂齿。
  贺乘舟没有将情绪过多放在苏绾缡为萧执聿担忧的事情上,他重新抓住苏绾缡的手握在手心,向她承诺道。
  绾缡是怎样的人,他了解。
  她对谁都是这样善心,对于萧执聿不过是顾及夫妻一场的情分。
  对于他,没有什么感情的。
  如今,只要他们二人和离,他就可以永远和绾缡在一起了。
  “我会娶你,给你最风光的婚礼,我会带你祭祀叩祖,让你真正入了我贺家,成为我最亲的人。”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白日里我去上朝,下了值我就带你去逛街。休沐的时候,我带你游历山川,你弹琴我就吹笛,你作画我就研墨。没有人再可以分开我们了。”
  贺乘舟眼里发亮,这些都是支撑他一个人走过那么久的信念。
  他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今天,终于,他想要的一切都回到了自己身边。
  “未来,我们还会有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教他四书五经,授君子六艺。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聪明……等他们长大了……”
  苏绾缡已经听不见贺乘舟在说什么了。
  她从未想过,萧执聿会有倒台的一天。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萧执聿无所不能。
  可是却忘记了,他从区区白衣走到一朝首辅,他不比任何人容易。
  朝堂波诡云谲,尔虞我诈,帝王之心向来难测。
  贺乘舟寒窗苦读十几载,她不愿意他官途止步于此,不愿意他死于囚牢。
  可是萧执聿难道不是吗?
  要经历多少明枪暗箭,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要有多小心敬慎,工于算计,才能居高不下。
  可她却一直以当初他逼自己成亲为由,一次次让他为救贺乘舟而深陷帝王猜忌之中。
  他的每一步棋,自己是否都是那唯一的变数。
  “绾缡,和他和离吧,回到我身边。”贺乘舟扶着她的双肩,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和离……?
  她要跟萧执聿和离吗?
  许是看见她眼底的犹疑,贺乘舟的兴奋劲下来了,直到此时才看出苏绾缡一直的心不在焉。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绾缡,你……喜欢他了?”
  问出口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喜欢……?
  像是被这两个字烫到,苏绾缡迅速回过神来。
  她看向眼前眸中满含希冀的贺乘舟,知道他希望她回答“没有。”
  她明明可以说出口的,明明可以给他他想要的答案的。
  可苏绾缡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叫她根本说不了违心的话。
  是喜欢吗?
  她看向了贺乘舟。
  他描述的画面是那样美好。
  可是,画面里的人不再是贺乘舟了。
  那张脸,变成了她曾经讨厌,后来愧疚,现在担忧的人。
  那个日日夜夜与她贴面相对的人……
  第51章 “绾绾是只有我能碰,还是任何人都可以?”
  恍惚中,那一夜萧执聿的荤话就这样不合时宜地蹦了出来。
  是只有他,还是旁人也可以。
  她总是麻痹自己,是因为药的原因,是因为汤池的原因。
  可是中药的是萧执聿,她可以推开他的不是吗?
  泡汤池可以缓解冷,她可以叫萧执聿泡着自己出去不是吗?
  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允许他碰自己?
  是她真的善良吗?
  是真的可以心无芥蒂,任何人都可以吗?
  如果是最开始与她成亲的萧执聿,她会愿意那样沉沦吗?
  明明她记得,成婚的那个夜晚,她有多不情愿。
  直到此刻,苏绾缡才明白,她对萧执聿早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防备警惕,也不是后来的愧疚感恩,而是日渐生情。
  是她固执的将自己所有的退让出格都归咎于外因,告诉自己那是无可奈何,是形势所逼,却从未想过是自己的情不自禁……
  因为是萧执聿,所以她愿意,愿意卸下所有礼仪规教,沉迷他所给予的一切情欲。
  “不可能,不可能的。萧执聿他有什么好!”
  苏绾缡的沉默是最锋利的刀刃,将贺乘舟的希冀全数砍碎。
  他明明已经坐上了侍郎的位置,明明已经打倒了萧执聿,为什么?为什么苏绾缡还是没有回到自己身边?
  “绾缡,你被他蛊惑了,你跟我走好不好!”贺乘舟没有办法了,他重新抓住苏绾缡的手,几乎是以恳求的姿态看她。
  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为什么她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明明他们曾经那么相爱,为什么现在他就是抓不住她了呢?
  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们应该成亲,她本该就是他的妻!
  “贺乘舟,我想对你说的话,早就在京兆府狱都说清了。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如指缝流沙,有什么东西好像正从自己心口流失,他越是拼命想要抓住,就越是流失得快。
  他愣愣地看着苏绾缡抽回自己的手,看着她凌乱的脚步奔出厢房,浑身如若无骨一般,再也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去争了。
  这一仗,他输得彻彻底底。
  如梦初醒,苏绾缡,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无论他官居几品,错过就真的错过了……
  苏绾缡一出厢房,就迫不及待的往萧府赶去。
  她现在只想见萧执聿。
  马车在长街上行驶,苏绾缡从未有一刻觉得这条路是如此长,每一分时间的流逝都让她觉得分外漫长。
  终于,眼见萧府的牌匾入了眼眸,苏绾缡顾不得马车有没有停好,就提着裙裾跳下了车,一路跌跌撞撞冲进了萧府,为此过门槛时还差点摔倒。
  好在有管家扶住了她,“夫人,你没事吧。”
  “大人呢?”苏绾缡着急道。
  “大人在画堂春。”管家禀明道。
  话的尾音刚落,便见她已经提着裙裾往后院奔了过去。
  曲折环廊,绿影交映,长春色衣裙穿梭其间,环佩作响,如穿花蛱蝶,摇曳着飞入高墙。
  萧执聿抬眸,望着满树开得艳丽的海棠,绯色似将他眸色浸染。
  他轻勾了勾嘴角,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与自信。风,送来了旅人的消息。
  适时的,随着院门被推开的声响,他侧头望来,一双桃花眸本含风情,可他一袭月白长衫,将他勾勒得温润儒雅,硬生生将那股狷狂之气压了下去。
  即便立于海棠之下,亦有翩然遗世之风。
  他看着苏绾缡出现在院门,瞳仁微颤。
  像是丧家之犬重新迎来了他的主人,眸里有希冀,有紧张,亦有害怕再次被抛弃的恐惧。
  隔着满院春色,红白交映,去年冬月,那个高高在上,执掌她命运的人如今也被风雪压弯了腰。
  她该是畅快的,可是却不由鼻尖一红,心间泛起了酸楚。
  方才她一路奔至画堂春,发现府中下人已经遣散,积花落叶铺了满地,暮春之风竟也如此萧索寒凉。
  偌大萧府不见人影,如入鬼宅。
  苏绾缡突然发现,从初遇他起,她便将贺乘舟的生死皆系他身,出了任何事,她凭借本能的,只能想到萧执聿。
  可是却忘了他也是一个人……一个和大家一样的普通人……
  苏绾缡走近,看到他眸中的落寞孤寂。他第一次没有直视她的眼睛,垂下了眼睑,将眸中情绪尽数挡住,可出口的声线却难掩疲惫,“都看到了吧。”
  苏绾缡点头。
  他自嘲一笑,终于抬起眼来看她,“此前是我一意孤行,利用首辅之位逼你与我成婚。如今,我已无官职,再不能强迫你什么了。你若想走,可以和他们一起……离开。”
  他梗塞了一番,像是即便提出要放苏绾缡走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只要是她的意愿,他都可以答应。
  苏绾缡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每每对视时,她不是不能感受到他眸里深藏的情意,滚烫到几乎将她灼烧。
  她本以为,如今,他失去一切,应是极力想要抓住自己还能够抓住的所有,可是他却甘愿放手。
  他分明是希望她能够留下来的……
  风穿过林梢,海棠花瓣自枝头垂落,洋洋洒洒,像是在为最后一程旅途作别。
  苏绾缡看着他,从来都不可一世的胤朝首辅,天之骄子,有朝一日,竟然也会有这样颓败的一面。
  他起势的时候,自以为握住了全世界,用着卑劣的手段强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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