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抬眼望过来时,是叫人呼吸都会滞掉一拍的惊艳。
  那个时候,他着一身月白锦衣,分明凌厉张扬的长相却因着这一身硬生生压了下去,多了几分柔和。上挑的桃花眼自带温情,叫人不自觉产生依赖信任感。
  苏绾缡想了想,也正是因为萧执聿给人的第一印象太好看了,所以才让她不自觉卸下防备,向他求救。
  她本以为,那就是原本的萧执聿。
  可是今日再看,分明这样硬挺的装扮,萧执聿扮上,依旧合适得紧。
  像是骤然换了一个人一般,抬眼望过来时,不再是如积雪消融一般的春风拂面,那双本就沉黑的眸子,似乎藏了万千情绪,黑压压将人裹挟进去,吞拆入腹,能叫人半点反抗都没有。
  周身凌厉的血气怎么也止不住。
  苏绾缡心口一滞,在那双眼睛即将将人拉扯沉溺的前一刻,赶忙偏离了视线。
  这样的萧执聿,好像压迫力更强了些……
  苏绾缡长睫轻颤,直到箭晌划破长空,雷鼓敲响,众人骑马进入了密林以后,苏绾缡才缓缓吐了一气。
  午上三竿,密林之内依旧无甚反应。
  按照往年春狩的情况来看,起码要酉时才会有人相继出来。
  苏绾缡便想趁着这个时间骑着踏雪去密林周边溜达溜达,射几只小兔子什么的。
  轻尘闻言,赶忙去马厩献宝似的牵出了踏雪。
  苏绾缡瞧着,上前摸了摸踏雪额上的鬃毛,顺了顺。
  继而正要上马时,抬眼瞥见了踏雪背上的马鞍处放置的一张狐裘软垫。
  “这是大人吩咐的,夫人坐上就不会磨伤了。”轻尘见着苏绾缡瞧见了那软垫,连忙邀功似的儿说道。
  大人这般在意夫人,得让夫人知道才行。
  苏绾缡没有想到,萧执聿竟然会这般细心。
  仅因为她腿侧受伤这种小事,就为她打造了一块软垫。
  可是分明昨夜,他还叫自己不要骑马了……
  苏绾缡心里升起一丝丝异样的感觉,像是一个从来都可有可无的边缘存在,突然有一天被人发现,被人记住,被人在乎了起来。
  心间似有一道细流滑过,苏绾缡还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哄闹。
  众人的视线皆被吸引了过去。
  “救驾!快救驾!”
  密林之内,冲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兵,不过几步,便彻底栽在了地上。
  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呼救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小兵趴在地上,喉间像是吞了火炉一般难受,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地冒出鲜血,随着他在地上的爬行,落下一连串的血迹……
  值守的士兵是最先发现这里的异动,连忙上前查看。
  见来人身上穿的乃是御林军的服侍,不禁骇然。
  御林军乃是护卫圣上的军队,若是御林军出事,岂不是代表圣上……!
  士兵不敢耽误,连忙差人去唤了程伯侯来主持大局。
  苏绾缡赶过来的时候,程伯侯已经带领军队入林。
  从那小兵的嘴里得知,密林内不知从那里涌现了一批刺客,围剿圣上。
  风玄身边所带御林军,尽数殒命!
  他是拼着一条命,由着兄弟们以死相护才能出林报信。
  消息带到以后,便因失血过多而昏厥了过去。
  苏绾缡偷偷在营帐外看了一眼,血水一盆盆端了出来,可见林内是一场怎样的恶战。
  她心里焦急难安,一阵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好端端的,怎么会入了刺客?
  御林军为护圣上尽数殒命,那萧执聿呢?
  他还好吗?
  他一介文臣,虽会君子六艺,可遇到实打实的刀剑,又能抗住几回?
  他能活着出来吗……?
  ……
  苏绾缡急得在营帐内来回走动,她越想越难安,顾不得什么,连忙就要往营帐外跑。
  却在刚踏出帘门的时候被连枝给拦了下来。
  “夫人,外面危险,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连枝,你说,他会不会出事啊?”
  苏绾缡现在急需要有人来安慰她,告诉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萧执聿能够活着平安地出来。
  “夫人,你放心。轻尘已经跟着程伯侯一起入了密林,相信一定会带着大人平安回来的。夫人切莫担心。”连枝扶着她往里间走,一遍安慰她,一遍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此次事件实在凶险,御林军尽数殒命当场,可见来者绝不是泛泛之辈。
  连枝心里亦是难安。
  终于,戌时至。
  深蓝色的夜幕缓缓褪去,黑夜犹如一个巨大的怪物张开的血口,将这重山团团围裹。
  夜风穿林而过,将这密林吹得树影晃动,簌簌作响。风声席卷带起剐蹭的落叶草根,在暗夜里一切未知的因素尽数放大。
  点燃着人内心的恐惧。
  诡谲静谧的林间,来回摇晃斑驳的树影像是鬼魅一般,谁也不知道潜伏着怎样的危险,只是每一步都俨有催命之势。
  终于,一点火光亮起,像是迷路的人看到了北极星。
  紧接着,便是一大串火光升起。
  “是圣上!圣上回来了!”
  外间传来哄闹的声响,召回了苏绾缡一点神智。
  连枝连忙出去瞧了瞧动静,再回来时,满面愁容已不见,唯有两腮上堆起的酒靥,“夫人,他们回来了!”
  苏绾缡听着这一声,连忙奔了出去。
  营帐外,火光冲天。
  扑面而来的热气中携带着的是浓浓的血腥气。
  圣上风玄已经坐在白日宴台的上首,他垂眼凝视着下面的人。分明无甚表情的面孔却是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
  狭长凤眸扫视一干人等,似有扛鼎拔山的重量落在每个人身上。
  台下,三三两两的人散开,受伤的朝臣公子,士兵亲卫各自被搀扶着安置回了营帐里疗伤,余下的人,谁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帝王之怒,雷霆万钧。
  人群减少了以后,场面更是冷寂得可怕。
  苏绾缡站在远处,从望着一对对相携着离开的身影,到终于把目光投射到了宴台上。
  在一群乌泱泱的人中,寻找着萧执聿的身影,却猝不及防地眼神落在了台下正中间那个跪伏于地的人身上。
  男人身上鲜血淋漓,乌发散乱,他跪在台中,胸腔间的起伏很大,似在忍着剧痛。
  苏绾缡皱眉,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几步,微微侧了侧头,想要从人群里的夹缝里看得更清楚些。
  似是试探,似是证实……
  男人侧了侧脸,苏绾缡从人影间隙处赫然瞧见那张她熟悉之极的面孔。
  适时,圣上风玄沉冷缓慢的声音传来,一字不差砸进了苏绾缡的耳中“贺乘舟,你可认罪?”
  第26章 ……!
  内心震煞,苏绾缡急速上前,脚下的步子都乱了分寸。
  她拨开人群,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出自本能的要奔到贺乘舟身旁去。
  她不管不顾得往前冲,眼见终于要近到贺乘舟身侧,突然手腕上一紧,苏绾缡被带着侧身猝不及防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来不及心惊,冷冽雪松香率先袭来,叫这个几乎被血腥味填满的夜晚里,片刻安抚了苏绾缡的心,叫她冷静了下来。
  她推开萧执聿,眼神望向了正中间那道身影。
  贺乘舟开口,声音似来自九霄云外,飘渺得紧,似乎下一刻就能被风吹散。
  “微臣无罪。”
  “无罪?”风玄凤眸微敛,他看着跪在台下的贺乘舟,周身的压迫又无端释放了一些,“你既说你无罪,那你如何解释你知朕有危险,如何解释你如此恰如其分地赶到?”
  “臣只是刚好在那附近。”贺乘舟气息愈加微弱,每一个音节的吐出都让人怀疑他还能否坚持到这场审问结束。
  风玄坐在上首,他冷眼瞧着贺乘舟,显然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眼神如同鹰犬一般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在说,他有的是时间与贺乘舟慢慢耗。
  “话说,这围猎场,是程伯侯在负责的吧。”
  在场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倒是显朝太子祁诵突然扬声了一句。
  今日入林,他也遭遇了刺杀,不过好在那些刺客不是朝着他来的,倒是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此刻还能在这里观戏。
  此话一出,瞬间便矛头对准了程岩安。
  程岩安本本本分分地待在一旁,今日他也算是救驾有功。
  只是贺乘舟这事,略微有些棘手,正想着法子怎么帮贺乘舟洗脱嫌疑,这边祁诵便将矛头直指到他的头上。
  程岩安瞬间心惊,连忙躬身上前掀开身前锦袍,朝着风玄跪了下去,“此次是臣失察,还请圣上降罪!”
  程岩安率先请罪。
  这围场出现刺客,是谁也料不到的事情。程岩安今夜又救驾有功,此刻率先请罪,也算是以进为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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