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又看向岁初的方向,轻笑。
  岁初,我就是明白的告诉你,这就是你的故人,可你资格把他带回去吗?
  “我要了。”一声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的声音格外清晰地响在会场。
  玄长衍取了一缕头发捏在手里随意把玩,眼底含笑:“他,我要了。”
  蔺盈盈刚笑了两声,便见他转头,向岁初甜甜一笑:“就这个礼物,送给姐姐,如何?”
  第49章 新岁是人间最隆重的节日之一,和人界接壤生活的久了,每到这时,妖界也会像模像样办灯节和烟火,倒也沾了几分烟火气。只是岁初已看了千年的灯,千年的烟火,对这些再也没有了最初的新奇,每年让人随便准备些吃食,再往榻上一盘,这个新岁也就这么过去了。
  殷晚澄自岁初离开便从床上爬了起来,趴在窗台上向外看去。大雪下了三天,新岁这天傍晚,雪堪堪停住,整个荫山覆盖上一层纯白,抱着酒坛的辛烨正静静站在他的窗前。
  殷晚澄心道:这个怪人怎么又来了。
  “去年冬天上神心心念念酿的梅花酒一直没有启坛,我给上神送过来了。”辛烨挂念着最近动乱的事,从仙界的宴会上早早离开,想着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殷晚澄不在身边的新岁,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哪怕殷晚澄对他不理不睬,他还是抽时间来这里见他一面。
  殷晚澄不说话,也不接,辛烨只好放到他的桌子上,念念不舍的离去。
  “等一下。”清冽的嗓音响起,辛烨回头,正见殷晚澄将一张剪纸放在他手心,“新岁大吉。”
  失忆的殷晚澄从不主动与他说话,辛烨未曾想过他会说这个,眼神诧异地看向他。
  “阿初说,这是新岁时候的祝福,收到祝福之后,一整年都会平安顺遂,我看你孤零零的,连个和你说‘新岁大吉’的人都没有。”殷晚澄说,“新岁大吉。”
  辛烨眉目间霎时染上一分喜色:“上神,新岁……”
  殷晚澄连连摆手:“我不要听你的,我要听阿初与我说,你快回去吧,阿初见我和生人说话一定不开心。”
  辛烨只觉低落,低头看着手里的剪纸,称赞一句:“上神,您剪的这龙真漂亮。”
  殷晚澄立刻就不开心了:“什么龙,看不出来吗,这是蛇。”
  “……”辛烨默了默,赶紧补救,“蛇,嗯……好看。”
  的确是蛇,只是他先入为主,以为殷晚澄剪的是龙。
  “好看就对了。”殷晚澄笑了笑,“回去贴到最显眼的位置去。”
  辛烨有些尴尬,不归渊不贴龙就算了,贴一张蛇上去……但上神所做的决定,他从不质疑。
  蛇就蛇吧,今年人间恰逢蛇年,贴蛇怎么了。
  总之,上神说什么都是对的。
  辛烨走后,殷晚澄又在竹楼里翻箱倒柜,裹着大氅跑进跑出。
  不一会又从屋里捧出两张剪纸,踩在凳子上,在门框上认真比对,时不时微微下移,对了几遍仍是不满意。
  屋外,整个院子的红梅枝头都挂上了做工精巧的各色花灯,将整个院子的景象都照的明亮如昼。
  竹青刚带人挂好花灯,回头见他踮着脚努力地贴剪纸,吓得她当即一个激灵,死死盯着他脚下的竹凳,生怕他摔了,不断重复:“快下来吧,这些我们来做就好,万一摔了,山主又要生气了。”
  她也不知道殷晚澄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神秘兮兮地拉着她说要好好为阿初准备新岁,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让岁初知道。
  绯红的大氅在雪中犹如一朵傲立枝头的红梅,殷晚澄漫不经心地应道:“我又不傻子,摔不了的,何况,你们贴的一点都不好。”
  还嫌弃她们毛手毛脚的了。
  竹青盯着窗上被他贴的整整齐齐的窗纸,再看他认真比对距离的模样,无可奈何。
  那天贴桃符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说的,明明山主说随便贴一下有个新岁的味道就好了,看热闹的殷晚澄却在一旁指点江山:“歪了,下面一点,上面一点,你们好笨啊,我来帮你们贴。”
  因为他的“帮忙”,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做完的,硬是贴到了天黑。
  “前几天不是还和山主吵架,关在屋里说着不愿见山主吗?”竹青好奇地问。
  “那是阿初说话不算话,澄澄生气也是应该的。”他嘀咕一句,“但是阿初稍微哄一下,我就不生气了。阿初以为我生气,自然想不到我会准备这些,这是‘惊喜’。”
  竹青早就习惯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回答道:“山主见了一定欢喜。”
  冬日一道,天黑的越早。因着殷晚澄想好好度过两个人的时光,竹青带着一众人心照不宣的回到各自的房间去了。
  殷晚澄在廊下蜷缩着身子,在灯光的暗影处等了很久,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个冷淡萧条的影子陪着他。
  无聊得紧了,他捧起地上的雪,专注地捏着两个雪团子。
  朔骨寒风吹着红梅树枝,灯光在红梅的掩映之下随之明明灭灭,手中竹青塞给他的汤婆子也冷到没什么温度,满心期待也随之冷却。
  明明说好会早些回来陪他的。
  许是路途遥远,又或许是那里的规矩不容她提前离席,殷晚澄给她找了好几个理由,嘴里不断念叨着:“阿初不会骗我……一定不会骗我。”
  山脚下相隔百里的烟花声响逐渐息了,四周除了呼啸的风声再也没有其他。殷晚澄裹紧了大氅,有几盏花灯的灯油燃尽,院子里霎时昏暗几分,他起身从竹楼里小心翼翼捧出烛火,护着火苗,来到红梅树下。
  天寒,手指几乎被冻到失去知觉,手中油灯的火苗摇摇晃晃,他的手亦是哆嗦着怎么也无法点亮其中一盏。
  额间突然一片冰凉,他仰起头,纷纷扬扬的雪花簌簌而落,虚弱的火苗被冷风一吹,忽闪几下,做了最后的挣扎。
  荫山重归一片黑暗,连一丝光亮也没有了,裹着的红色大氅一点点覆盖上霜雪,而后又被重重墨色吞噬。
  殷晚澄平静地望着黑夜,迎面来的寒风像是钝刀,割开了他的外袍,每一刀都割在了他的心头。
  感觉不到冷了,疼痛一点点蔓延。
  思念难捱,他头一次用双生契试探着与岁初说话。
  “阿初,还在忙吗?”
  “我在院子里等你回家。”
  “几时回来呢?”
  尾指的红线亮起,虚延向一个方向,却又很快断掉,红线的另一头,始终没有听到他想听的回应。
  她可能在忙吧……
  殷晚澄委屈地坐在冰冷的石阶上重新环抱住自己,手里抓着烟火,出神地望着院子的另一端。竹青中途经过,见到房门外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你不要在这里等,快回屋子里去,小心冻坏了。”
  殷晚澄摇摇头:“我要是不等她,阿初回来见没有人等她,一定很失落,我得等她,我想跟她说新岁大吉。”
  “花灯都灭了。”
  殷晚澄眨眨眼睛,花灯灭了没关系,他还准备了烟火。
  等她多久都没关系。
  竹青无奈,只好重新给他灌了汤婆子,又重新抱了被子,和他一起坐在廊下挨冻。
  殷晚澄一夜未曾阖眼,直到天光乍亮,白雪压住枝头,将花灯盖住。恍惚间,雪地上似乎响起被踩踏的咯吱声,有人正在往他这边走。
  是阿初吗?
  他缓慢地抬起头,眼里的光如同风中残烛,看到岁初的那一刻眼神亮起来,可对上她冷冰冰的视线后骤然僵住,余光瞥见身后跟着的白衣男子上,眼里的光亮一寸寸熄灭。
  他微微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出声时嗓子已是涩哑,想唤一声她的名字,却只是嘴角翕动,什么都说不出口。
  岁初望着他被雪沾湿的衣角,微不可查地轻蹙了一下眉头,竹青迎接她的时候显然也看到了身后的男人:“山主,这是……”
  “新买回来的小宠,他叫阿辞。”岁初漫不经心地答,“以后荫山就是他的家。”
  殷晚澄身子紧跟着颤了一下,很快像变成一座雕塑似的再也不动了。
  那边,岁初还在交代:“给他安排一处住所,还有,将我收着的丹药拿过来,每天按时给他,早晚一粒。”
  竹青听完了她的交代,却见她没有其他话说了迈步便往卧房里去,似是没看到殷晚澄坐在那里。
  当她掠过殷晚澄身侧时,被小心地拽住了衣角。
  殷晚澄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只敢小心的揪住她的裙摆,连轻微的褶皱都不敢留下。
  他抬起头,艰难地从唇边挤出几个字,声音微颤,几乎是在祈求:“阿初……还要不要放烟花……”
  竹青见殷晚澄这幅失魂落魄似要哭了的模样,心中不忍,赶紧帮他说话:“山主,他在这等了您一夜,您就陪陪他吧……”
  “竹青,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管闲事了?”岁初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迈步往前走,衣角便从殷晚澄的手心抽走,“我交代你的赶紧去办,至于无关紧要的其他人,爱做什么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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