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路鸣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当时你受那么严重的伤,躺在病床上,都快死了,她来看过你一眼……”
“看过。”
一直沉默的陈禹让出声打断。
“……ok,那这件事是我不清楚。”路鸣说,“我和余想见面次数不多,但我每次看见她,她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她为什么一次一次和你分手走人,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她的选择够多,另一方面知道你永远站在原地等她,所以肆无忌惮。”
顿了顿,路鸣还是觉得要一次性说完。
当年,陈禹让受伤的模样历历在目。后来他回到港大,那段时间,他哥哥找到陈禹让身边的朋友,让他们看着。
“别让他死了。”
这是陈尹霄的原话。
“eyran,我说句不好听的,倘若她真的把你放心上,当初就不会走得这么坚决。”
“你现在要是又和她搞到一起,能开心几天?能保证不会又出现什么事情,她又远走高飞不了了之吗?”
说完,路鸣有些紧张,但又觉得无所谓了,顶多就是被揍。但陈禹让终于回过头,他的视线却很平静。
窗外的阳光透过他纤长的睫毛,拓下一小圈阴翳。
他神色平静,只说了三个字。
“我知道。”
几秒后,路鸣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报告交给陈禹让就离开。打开门的时候门檐刚好打到站在门外偷听的柳问铠。
被发现了,柳问铠也不尴尬,和路鸣无声摆了手之后走进来。
陈禹让已经坐回了办公桌前。
柳问铠在对面坐下,看着陈禹让,想到刚才听到的对话,又回忆起什么,试探问:“joceline?”
果然,一直无视他的陈禹让抬眸轻扫过来。
柳问铠扬眉。
当年他和陈禹让做同学,同组做作业,但出现过两次低级bug。
一堆英文单词里突然出现一个英文名字。
joceline.
显然是走神的时候,无知觉写进来的。
柳问铠:“回国也是为了她?”
“不是。”
柳问铠不信,啧了声:“骗谁呢。”
陈禹让没说话。
…
办公室里终于又只有他一个人,像是个习惯性的动作,陈禹让拉出抽屉,从里面摸出那枚声纹戒指。里面留下了她爱他的声音。可是不收听的时候,这只是一枚冰冷的金属,躺在暗无天日的角落。
路鸣说得没错,他确实知道余想的动态。可其实,他也是大四的时候才重新知道余想的下落,柏树科技也比余想的公司
先落地南屿市。
当年,他出院后,找过余想。但是找不到她的任何消息,猜到应该是老爷子帮余想抹掉了消息。
后来警方查出来,钟亿那天不仅喝了酒,还磕了药,所以像个疯子一样不顾结果。那枚子弹本来就是要冲向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余想。
他们都说他替她受了伤,可陈禹让觉得,他只是承担了他本来的后果。
当年打断钟亿腿的人是他。
不是余想。
出院后,陈禹让在家里调理了一个月,终于可以自由行走后,他没有立刻离开林港城。
他回到他们的房子。
他生病期间,木法沙被陈家的人带走。但是鱼缸里的两条金鱼没有人注意到。氧气机受了潮,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两条金鱼早就翻着肚皮任由水波沉浮,再也不会吐泡了。
他清理掉了那两条金鱼,之后独自在那间房子呆了很久。
他在想,他会不会来找他。
陈禹让一直等到了7月10号。去年的这天,他们在theglidedowl重逢的那天。他一直记得。
…
后来如同历史重演般回到了美国,因为转学太迟,他被迫留了一级,又作为freshman入学。只是比起三年前他独自飞过来念高中,这一次,他少了很多痛苦。
他感受不到太多的悲伤。胸腔里那块能感知痛楚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彻底冻僵了。应该无论再发生什么,他都无所谓了。
后来陈禹让才意识到自己只是麻木了。他感受不到悲伤,也感受不到快乐。自由美利坚,再穷的流浪汉都能在街头大笑。他夹在人群中,觉得自己像是当初死掉的金鱼。
被水波推过来,搡过去。鳃盖或许还在条件反射地开合,鱼尾或许还会随着水流微微摆动,仿佛还有一丝活气。可其实早就没有呼吸。
只是很偶尔的时候。
他还是会想到余想。
他不知道她在哪。但是他想,应该是在新加坡。后来证明他猜对了。升入大四那年,边昶月给他转载了一条新闻,标题是英文,大意是相宜公司幕后大股东终于现身新闻发布会,竟然是刚毕业的女学生。
配图里,她站在镭射灯下,那张面孔,那么熟悉,可又那样遥远。
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他关掉了页面。
脑子里蹦出一个莫名的想法。
看来她没有留级。
蛮好。
毕竟她那么在意她的gpa,肯定也不想莫名其妙迟一岁毕业。
…
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尹霄刚刚发来的消息。
“老爷子身体不行了,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
-
覃忆婚期将近。
这位准新娘对自己婚礼的唯一期待,便是穿上自己亲手设计的婚纱。余想在周末飞回林港城,陪她改婚纱。
再度踏上这片土地,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两人在覃忆的工作室里呆了一天一夜,和几位裁缝共同改动。看见覃忆穿上婚纱的样子,余想记起小时候见覃忆的第一面。二十多年仿佛黄粱一梦,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萦绕在余想心头。
覃忆安静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见余想伸手抚着她的婚纱,神情怅然。覃忆挤出一个笑:“don’tworry,marriedtoday,divorcedtomorrow!”
原先还有些伤感的余想噗嗤笑出来:“晕死了。”
离开林港城太久,余想说话的语气、用词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南屿市的腔调同化。可是一回来,又被覃忆带偏。
镜子里,余想垂下眼睫,看着指尖下那冰凉光滑的缎面,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再抬眼时,目光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我前几天,碰见陈禹让了。”
覃忆正对着镜子调整头纱的手猛地一顿,随后记起来:“他也在南屿市。”
顿了一下,覃忆的目光突然染上些许犹豫。
终于,她看向余想,试探道:“eyran很久没有回林港城了,你知道吗?”
…
从覃忆的工作室出来,余想又打的到机场,匆忙飞回南屿市。机舱关闭,林港城的景色在舷窗外急速下沉、缩小,最终被云层吞没。
解除飞行模式后,竟然看见李仕尧的消息,他说,给她寄了个礼物。
[余想:什么?]
[李仕尧:别问很可怕。]
[余想:/拳头]
回到公司,文件在桌面上垒起一小摞。一份封面醒目的合作意向书被放在了最上面,上面写着四个字:柏树科技。
几位董事都已经签了字,最后流到了她手中。
条款优厚得无可挑剔,巨额注资、共享前沿技术平台、承诺不干预具体研发方向。余想翻到最后一页,看清了柏树科技公章后的签名,是叶初柏。
笔尖悬停在意向书上方,最后脑子里浮现那日晨会上几位董事的议论。最后她落笔,写下“不通过”,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突然听到很规律的敲门声,一下就能猜到是谁。
得到允许后,莫丞昱轻声进来,随手将一杯咖啡放到她桌上。
莫丞昱没有立刻离开,对上余想疑惑的视线,他才斟酌着问:“我那天喝醉了……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第二天醒来后,莫丞昱脑子断片,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被余想那位所谓同学拍了了一巴掌,最后又被他送了回去。
“能有什么奇怪的事。”
“是我多担心了。”莫丞昱笑,“谢谢你和你同学。”
办公室安静片刻。
莫丞昱的目光落向余想:“真的只是你的同学吗?”
那晚的种种,指向都很明显。只是,莫丞昱以为会得到一个“前任”之类的回答。
余想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桌面的某个点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他是我的初恋。”
最后两个字好像涟漪,慢慢地荡开。莫丞昱的心沉了下去,但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宁静。
余想的目光慢慢汇聚,抬头看向他。
余想的声音不高,更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莫丞昱,我今年二十六岁了。”
余想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莫丞昱说这些话,可此刻,她好像只是想确认什么,喃喃:“我只谈过这一次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