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垂眸看向余想,喉结艰难地滚动:“你有一刻想过我吗?”
  他问。
  他死死盯着她泪痕遍布的脸,像是要从中找到一丝自己存在的证据:“你有想过,我也会难过吗?”
  余想承受着他目光的凌迟,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的绞痛。
  “陈禹让,有些事情和你没关系,有些事情和你有关系。只是我做不到释怀。我不怪你,可是我原谅不了我自己。”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余想的力气。她深呼吸一口,声音像是剥落的枯叶,在风中轻轻颤着。
  话语轻到要听不见:“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走夜路。”
  “所以就送到这里吧。”
  …
  余想别开眼,将目光投向一旁寂寞的墙壁。
  终于,她听见面前的人轻笑了声。
  黑暗里,陈禹让终于松开她的手。
  他们都食言了。
  第44章 缺氧季节够钟死心了(二)
  春节后,陈尹霄去埃塞尔比亚处理业务。在当地呆了快两个星期,一落地林港,就听到他的秘书汇报,陈禹让已经很久没出过家门——
  从前,陈荣峯一直派人监视着两位儿子。待陈尹霄开始插手公司后,这件事项也由他一并承担。
  到了陈禹让家门口,陈尹霄先是耐着性子敲了两下门。没有得到回应,陈禹让耐心告罄,面无表情地抬手,指尖在密码锁上快速点过。
  推门而入的刹那,酒气扑鼻而来。他把窗帘拉开,刺眼的天光骤然涌入,撕裂了室内的昏沉,照亮茶几上东倒西歪的酒瓶。
  陈尹霄皱起眉,径直走向卧室。
  …
  “天,听说韩双鹭休学了。”
  于庭打开门的时候,看见余想坐在书桌前,正盯着一块手表发呆。听到声音,余想把手表塞回去,若无其事地去接水。
  余想这几日都住在学校,于庭觉得有些奇怪,问:“joceline,你最近不出去date吗?”
  “我和陈禹让分手了。”
  余想的声音很平静,反而是听到这句话的于庭没有控制住,惊愕地啊了声。
  她原本以为陈禹让和余想是大学后才认识、恋爱的,可后来看见论坛上一些八卦的消息,才知道两个人原来从小便一起长大。
  而余想和陈禹让的感情也似乎很稳定,没想到如今居然也分手了。
  于庭有些担心余想,后面几日上课、下课,她一直陪着余想。可余想反而显得很冷静,看不出情绪有什么异样,甚至去实验室以前还勤快,常常在实验室呆到晚上十点,最后一个关门关灯。
  于庭这才慢慢放了心,又忍不住想,余想和陈禹让大概只是短暂性分手,就是那种几日后便会和好的吵架。
  直到她从朋友们那听来陈禹让
  要转学的消息——
  那天,于庭回到寝室都小心翼翼的,她观察着余想的神情,看不出她是否已经知道这个消息。
  “你不用一直盯着我。我知道陈禹让要转学去mit。”最后,是余想主动开口。
  说完,安静了几秒,她又慢慢地补了句:“我和他分手,现在已经不难过了。”
  声音很轻,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宫承惠和余至君的孩子在两周前早产出生,迄今还在保温箱,但这一消息瞬间传遍林港城,成了林港豪门茶余饭后的谈资。
  覃忆他们当然也知道,谁也不敢来问。只是覃忆会时不时地来找余想打网球,绝对不带她的男友。
  在路上,常常会有人用打探的眼光看余想。
  她自己无所谓,可覃忆会帮忙瞪回去。
  所幸没多久,港府换届的消息冲散了众人八卦的热情。欧阳梦父亲上位,如期而至地成为港府新任掌门人。正式换届的新闻图上,陈荣峯立于前排权贵之中,笑容得体,分享着权力顶峰的荣光。
  自那之后,也没有人赶在明面上议论宫承惠的事情。
  沉寂几个月的港府终于热闹了起来,笼罩数月的戒严撤去,街市恢复车水马龙,仿佛一切如昨。
  余想上学期写的论文终于过审发表,上学期的学业排名也出来,她是学院的第一位。
  吴永柯问她将来有没有申研的打算,看见余想点头后问她想申哪。
  “新加坡吧。”
  何相宜的公司在那。
  余问君的葬礼之后,余想去墓园,看了何相宜一次。但是墓碑前有一束新鲜的百合花。
  有人在她之前来过。
  余想依旧只是站在墓前,安安静静地呆了一下午,什么话也没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四月带着潮湿的气息悄然降临。那天覃忆来找她吃饭,字里行间都是暗示,余想佯装听不懂,覃忆终于忍不住问:“eyran要出国了。今晚在theglidedowl,你来吗?”
  手里的筷子一顿,余想最后淡淡摇了摇头。
  “好吧。”得到了答案,覃忆努努嘴。
  话题到此为止,可几分钟后,覃忆不知为什么忽然握住她的手,语气虔诚:“joceline,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静了片刻,余想的唇角牵出一个很淡的笑。
  她终究还是对撒了谎。
  当夜幕沉沉地笼罩林港,霓虹如血管般在城市肌理中亮起时,她乘着最普通的黄色的士,停在了闪烁着浮华光芒的thegildedowl门前。那只巨大的铜塑猫头鹰像在炫目的灯影里睁着空洞的眼,俯瞰着门前一字排开的各色超跑——
  今夜,某位富家少爷将离港,成了纨绔们名车竞艳的秀场,引擎的轰鸣和路人的侧目交织成喧嚣的背景音。
  一路进来不知多少熟悉的面孔,余想害怕被人发现,特意戴了顶鸭舌帽。她也觉得自己可笑,但此外没有其他方法。她小心翼翼地走进酒吧,一路掩藏得很好,却在幽暗的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她的帽子掉到地上。余想赶忙道歉,捡起帽子的瞬间抬眸与对方对上视线,有很轻的熟悉感闪过心头。
  那人的视线有些阴鸷,就这样沉沉望着她。被他盯着,余想的心情有些微妙的烦闷,但她按捺下去,又说了个“对不起”。
  那人却没有回应,最后,沉默着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余想这才发现,他是个跛脚。
  但这小小的插曲像投入深湖的石子,很快被她抛开,只是当时的余想没有想到这个涟漪很快会被更大的浪潮吞没,定了定神,走进了酒吧的核心区域。
  再次踏入这片喧嚣,竟有隔世之感。空气里流淌着慵懒的爵士乐,萨克斯的音色缠绵悱恻,竟与一年前他们重逢那夜如出一辙。时间仿佛在此刻重叠、扭曲。
  好像过去了那么久,可原来也不过短短一年而已。
  他们的重逢之间横亘了十二个季节。
  竟然只是为了这样短暂到虚幻的相拥。
  思及此,余想的心脏泛酸,她强迫自己不再想,视线环顾着,终于在一层中央,看见了那道身影。
  纷杂的舞池里,幽黄的灯光和蓝紫色交织在一起。卡座区,几位阔少正高声玩着骰盅,每人身边都依偎着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
  陈禹让平时不常出现在这样的画面里,但今日不知为何,有几位女生大胆地上前搭讪,亦没被推开。这仿佛某种信号,让猎手们变得蠢蠢欲动。
  一位靓女尤其大胆,打牌的时候,直接在他身边坐下。涂着蔻丹、精心修饰过指甲的指尖,带着刻意的撩拨,不经意地滑过他的手背。
  陈禹让眉心骤然拧紧,一丝厌烦掠过眼底。
  他甚至没有看那女生一眼,直接侧首,对一旁的哥们说:“换个位置。”
  那位靓女何曾遭过这样的冷遇,被晾在原地,精心维持的笑容僵在脸上。
  陈禹让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对面空位坐下。陈禹让不理会,重新坐下的时候,他好似有所察觉,忽然撩起眼皮。
  他的目光,穿透了迷乱的灯光、晃动的身影、氤氲的烟雾,锁定了站在人群边缘的余想。
  纵使她戴着鸭舌帽,他也一眼就把她认出来。
  好像总是这样。无论相隔多远,多么暗淡的光线,他总能一眼看见余想。譬如重回林港城那日,她坐在吧台和焦牧聊天,手里拿着刀叉,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那盘冻肉拼盘,那是她不不喜欢吃一样东西时才会出现的动作。
  三年里,余想的头发长长许多,可是只一个背影,他就认了出来。
  …
  陈禹让别开眼,神色淡漠地甩出手里的牌。
  “叼!eyran还是eyran啊,宝刀未老。”坐在下家的男生知道自己被吃死,笑嘻嘻的,直接把牌全部推了出来。他探身去拿酒吧,这时候,也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在场的哪位不认识余想。
  余光在陈禹让面庞上飞快扫过,看见陈禹让神情冷漠,那位阔少不着痕迹收回眼,情商在线,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等所有输家喝完罚酒后,陈禹让却也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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