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她还身处前线,这里每时每刻都在死人,也担心下一个死的人是自己。
  更糟糕的是,她的月事没来。
  这些时日忙得晕头转向,方才回到伤兵营的小营帐,收拾房间内东西时,发现床头干净的月事带,恍然想起来五日前她就该来月事了……
  林雾知悄悄给自己把脉。
  大概是月份浅,把不出什么。
  她心惊胆战地放下手,额头和后背霎时间生出层层冷汗。
  她也不敢跑出去让军医给她把脉。万一她真的怀上孩子,被崔潜知道了,还不知他会发什么疯……
  林雾知六神无主的在原地打转,努力回想自己的饮食喜好变化。
  好像没什么变化……她还是喜欢吃甜吃辣吃外酥里脆的东西……
  被裴湛养得雪白软嫩的纤纤十指,历经一番军旅生活之后,变得些微粗糙起来,此刻缓缓地按住腹部。
  这个时机,千万不要怀孕啊……
  她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
  话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还有必要坚持继续待在军营里吗?
  无论如何还是先写一封信给裴湛,问一问他的病情究竟是真的假的。
  林雾知铺开信纸,提笔就要写,却一时间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她和裴湛书信往来许久,从未说过崔潜对她的逾矩,也从未向裴湛求证过崔潜所言的姻缘命理之说。
  她还是有些介意裴湛对她的隐瞒,除了命格,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她?
  但她已经懒得问了。
  她不想让前夫和夫君他们兄弟二人因为她而反目成仇,他们终究都是因为深爱她才做下种种糊涂事。
  如今,她更担心他们兄弟二人的大凶命格应验——皆亡于弱冠之前,这也是她不想离开军营的原因之一。
  还有二十日便是双生子的生辰。
  如果大凶命格真的会应验,那么身处战场的崔潜首当其中。
  她这个所谓的天命贵人留在此地,或许能助崔潜平安无事。
  偏偏崔潜说裴湛病重了。
  第77章 探帐嫂嫂不会选择他
  林雾知陷入长久地思索,以至于笔尖凝着墨,即将滴落于纸面上。
  突然有人敲了敲营帐木框,墨汁被震落在纸上,晕开一片污迹。
  林雾知于怔愣中抬起头。
  一个青衫落拓,面容寡淡,但浑身清雅之气的高个男子站在门帘外。
  见她望过来,他唇角牵起:“我的身
  体不舒服,听闻林大夫医术高超,便过来打扰一二,还望见谅。”
  就连嗓音也是清淡缓和的,全然如他给人的印象。
  林雾知下意识挺直腰,神色郑重,抬手做“请”势:“请坐在这里。”
  她尚且是男子的打扮,虽一袭宽大的粗布麻衣,但眸眼清亮地盯着人时,像个懵懂俊秀的书童,惹人怜爱。
  卢叙白微顿了顿,便缓步走进来,克制自己的眼神不要四处打量,只是有些局促地坐在林雾知指定的小凳子上。
  他太高了。常人打眼一看,只觉得他体格瘦薄,待他坐在小凳子上,才发觉他称得上体格巍然。
  林雾知也不由惊讶,还是第一次看到比裴湛还要高大的男子。
  但她面上没有表露异常,抬手搭在卢叙白温热的手腕上,细细问道:
  “你是哪里不舒服?今年几岁了?平日里饮食如何?”
  卢叙白垂着眼皮,感受着她的指腹在脉搏上滑动的轻微痒意,心跳快了一瞬又被他慢慢平息下去。
  “我叫卢叙白,前不久才过了一十九岁的生辰,平日里爱吃甜和辣,也爱吃一些油炸酥脆之物。”
  林雾知眨了眨眼,这人看起来像是裴湛那样清淡口味的人,没曾想竟和她的口味极为相似。
  “但或许是这几日见到的血腥场面太多了,我有些食难下咽。”
  卢叙白微微蹙眉,修长的指尖来回按压着腹部,似是难以忍耐。
  林雾知也轻轻蹙眉。
  她把这人两只手的脉搏都把过了,这人的脉象不像是胃口不好,倒像是相火妄动,肾精满溢……
  和裴湛、崔潜二人的脉象很相似,俨然是禁欲太久,需要泻火。
  她一时无言,沉默地收回手,可提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方子。
  总不能是阳痿的药房?
  医者尽职尽责的本性,终是让她试探地问道:“阁下可曾娶妻?”
  卢叙白略有些留恋地收回手,云墨眸眼静静地盯着林雾知,浅笑道:
  “我曾爱慕一个女子,奈何那女子的夫君不走寻常路,致使我错失良机,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仍是未婚。”
  林雾知可惜道:“这就难办了。”
  没有妻子,如何散欲?
  要么给他开一些泻火的药?
  但是她都给崔潜的饮食中偷偷加了好多泻火的药,这厮还是半夜摸过来亲她抱她,且精神烁烁,雄风不减。
  想必这些药是没用的。
  林雾知正在考虑要不要用一些疏肝理气的药,就听卢叙白继续道:“也不难办。如今我已明悟,若想得到什么,立即就去争取,万不可再等待。”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道:“哦?但你不是错过了吗?即便明悟这些道理,也难以争取到你的心仪之女啊。”
  说起来,他的这些道理怎么也和裴湛的作风极为相似?
  这一瞬间,林雾知都怀疑此人是裴湛假扮的了,但抬眸瞧去,顿时被卢叙白冰雪般的肌肤晃了晃眼神。
  不可能是裴湛假扮的。
  裴湛虽然也白,却是暖白,不似卢叙白这人,浑身雪一般刺眼。
  林雾知不感兴趣地收回眼神,墨笔在纸上缓缓勾写:“看不出你有脾胃不合的毛病,估计是肝郁气滞,我给你开几付药……另外你最好尽快娶妻,与妻子阴阳调和,你自然就舒服了。”
  卢叙白微微歪着头,眼神随着她的笔迹缓缓游走,道:“我不懂林大夫是何意?是要我尽快娶到那个女子吗?”
  林雾知把药方递给他,怪怪的感觉让她鬼使神差地说道:“你可不能招惹有夫之妇啊……那女子既然成婚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再说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再找一个女子喜欢就是了,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卢叙白接过药方草草看了一眼,勾唇轻笑道:“那林大夫可曾成婚?”
  他肤白,唇也衬得嫣红,沿着纸的边缘抬眸望向林雾知时,黑沉眸中潋滟生光,一时竟有些情意缱绻。
  “我觉得林大夫就极好。”
  林雾知惊了一下,无所适从地扯了扯唇角笑道:“我已经成婚了,而且我这身打扮看起来很像女子吗?”
  她还以为她女扮男装得天衣无缝,还有这人怎么初次见面就想喜欢她,也太匪夷所思了……她收回之前觉得这人深情的话,果然寻常男子不似裴湛,轻而易举就能喜欢上别的女子……
  卢叙白淡声道:“在下发觉,林大夫和崔将军似乎夫妻不睦。”
  林雾知顿时尴尬了一瞬,略慌乱地收拾桌上的纸笔:“我和他不是夫妻,此事说来话长……你去抓药吧,少吃辛辣热躁之物,平日里要静心凝气。”
  卢叙白却端坐在原地没有走。
  这一刻,他是想把他的心思,还有二人错过的事告诉林雾知的。
  但他又觉得,初次见面便说这些,似乎为时过早,林雾知恐也难接受。
  都怪他固守着君子风度,之前总想着他们还未订婚,没有正式名分,若是频繁联系,实在于礼不合。
  到现在也是如此,崔潜牢牢地看管林雾知,他也不想贸然唐突佳人,于是直到今日,二人才有了第一次交流。
  他又怎舍得这么快离开?
  ——既然你们不是夫妻,那林大夫算是孤身待在战场?是否不太安全,你可曾想过离开此地呢?
  但卢叙白终究还是忍下了这句话,没能说出口,克制地站起身告别。
  “等我吃完这七付药,若是有效,再来找林大夫复诊。”
  他答应过那个叫寻安的异族人,尊重林雾知的选择,在此之前,不能引导林雾知做出他想要的选择。
  林雾知托腮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倏然若有所思地道:“卢……”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姓氏。
  嗯……
  对了,三叔母就姓卢,说不定和这个卢叙白是一家人呢!
  想到此处,她便不感兴趣地将其抛之脑后,埋头给裴湛写书信。
  …
  …
  夜色浓重,灯火幽微。
  林雾知疲惫地掀开营帐门帘,如同晒干的咸鱼一样躺在床榻上。
  昨夜突袭之战,造成太多伤亡,她一整天都没能闲下来,也全然顾不得男女大防了,该扒衣服便扒衣服,该抹药便抹药,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用刀切除士兵伤口处的烂肉。
  说起来,天气炎热,伤口易化脓,有些治伤的药材确实不够用了,明日要给崔潜说说这回事,万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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