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疯了!
她果然也疯了罢……
都已到了这等地步。
明明该恨他们的。
可为什么还会感到心疼?
…
…
七月已至,暑气渐重,黏腻的热浪裹着蝉鸣,将人心都蒸出几分躁意,倒叫人盼着来一场暴雨,或是……其他什么能让人痛快发泄一场的事才好。
这日,林雾知照常从济世堂下值,与师兄弟们告别后,行了数百步,在一个巷子口遇到身穿灼艳红袍,翘首等待她的崔潜——今日由他负责送她归家。
林雾知瞥了崔潜一眼,倒没说话,绕过崔潜,垂着脖颈往前走。
崔潜在她身后沉默地护着,直到她步入一顶小轿,放下轿帘,他方才松了一口气,令小轿旁的四个侍从起轿。
他没敢即刻出了小巷。
等轿子走远了,不会令旁人起疑,他方才缓步走出小巷。
迎着渐渐西落的晚阳,崔潜倏地想起那日他和裴湛打得几乎头破血流,林雾知突然出声,让他们停手的场景。
知知到底心软,决定再给他二人一次机会,就约定十日内,看他二人的表现和态度,再决定嫁给谁。
他原本苦涩嫉恨至极的心,瞬间就似灌了蜜一般,忙答应下来。
只要知知对他还有真情,不愿与他形同陌路,他都甘之如饴。
最终他与裴湛商议,十日之中,林雾知五日陪他,五日陪裴湛。
但他们又担心一日换一人的出现,会影响林雾知的清誉,便让裴湛借口出门游玩,三人移居洛京一处别院,且不能同时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今日正是林雾知陪他的日子,他特意一早就来接她下值。
三伏天,洛京热得冒烟,他也不打算带知知逛街或者去城外游玩,便在别院里摆上几坛冰鉴,准备叫上一些坊间名角来说书、唱大戏。
知知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望向他的第一眼,杏眸笑意盈盈。
崔潜不由心思活络起来。
他始终觉得知知对他念念不忘,否则裴湛又怎会自成婚后,就担忧他会夺走知知,乃至设局陷害他?
知知只是暂且分不清他和裴湛,犹豫该选谁为夫君罢了,一旦分清,她定然会跟着他离开。
想必她定下的十日期限,也是给自己一个认清他二人的机会。
所以,他必须在这几日超越裴湛,让知知清楚地认识到,他与裴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唯有如此,她才会心甘情愿做他的妻,他们永生不再分离。
崔潜心中安定几分,前进的步伐也愈发从容,还顺手买了一些冰酪——裴湛昨日买了好多,还嘲笑他竟然不知道知知爱吃什么,实非称职夫君。
一想起裴湛,他就恨得牙痒痒。
即便他嘴上极尽不屑,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裴湛比他更会讨女人欢心——今日送鲜花,明日送衣裙,后日便送钗环了,还搭配几封酸得掉牙的情书。也不知从哪里学到的本事,一套一套的,连他都被震慑住了。
幸好知知郎心似铁,看都没看一眼裴湛送的东西一眼,就当着裴湛的面,把那些东西全给扔了。
彼时,他悄然望向脸色黯然、神情恍惚的裴湛,心里生出几丝幸灾乐祸。
直到他送的礼物也被扔了——
崔潜平生第一次这般焦躁,完全不知道林雾知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挽回她的心。
他愁得轻叹一声,随手接过佘十三递过来的马鞭,翻身上马。
但愿今日这场娱戏,能换得知知展颜一笑,能多和他说几句话。
…
…
一进别院,凉意袭来。
丫鬟们把小轿的轿帘掀开,半扶着林雾知下了轿,笑道:“夫人这一路累了吧,先喝些蜜茶润一润喉。”
便有一丫鬟递过来一盏茶。
林雾知凝望着茶水片刻,终究没有接过来,她心里清楚,这一定是裴湛吩咐的,崔潜没有这么细心。
谢绝茶水之后,她再次好奇而认真地看了看围着她的丫鬟们。
这群女子是裴湛特意选出的一些长相平平之女,以作兰橑院的丫鬟。可待她嫁进门,表明不喜过多丫鬟侍奉后,裴湛就把她们打发到别院这里了。
但她们的长相委实太过平平。
林雾知已经和她们打交道许多天,竟还是认不清任何一张脸……
她隐隐挫败地收回目光,选择直接喊出丫鬟的名字:“应椿,你去把这盏茶还给大公子,另外叫他今日不许再扰了我和崔三公子的清静。”
第68章 挑火阿潜,我喂你吃
随着林雾知话音落下,果真有一个小丫鬟走出来,神色半是尴尬、半是恭敬地把茶盏端走了。
见状,其余丫鬟纷纷噤了声。
恰逢崔潜骑马进院门,见到主仆几人皆在原地沉默的模样,扯住缰绳,蹙眉问道:“知知,怎么了?”
林雾知回过身,遥遥望着崔潜,神情专注到似乎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她确实是这几日才发现,真实的崔潜是个爱穿华服、讲究排场的男子。
也不知道他之前陪她待在龙兴村的那些天,究竟是怎么忍下来的。
“无事,”她浅笑道,“我今日有些累了,想去歇息。”
崔潜怔了怔,便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身后的佘十三,缓步朝她走来,不由分说地牵住她的手。
“坊间最近很流行的《莺莺传》,我不喜欢它的结局,便叫人排了一出歌舞戏,让张生和崔莺莺白头偕老了……你随我看一看,我想你定会喜欢。”
林雾知也没抗拒,安安静
静地跟在他身后,往别院的流水庭中走。
夕阳暖融融地照在他二人身上,他们穿的轻纱也随着步伐不时交缠。
经过长廊时,林雾知似有所感,侧过脸望向对面,目光平静。
长廊对面的凉亭里,裴湛一袭锦袍被暮色染成暖橘色,他独自立在风中,眸色深沉,窥伺般凝视着她。
林雾知也回以凝望。
二人仿佛在暗暗较劲,谁也不肯先移开目光,最终还是崔潜开口问道:
“不知你看没看过《莺莺传》,我略给你讲一讲吧。”
崔潜没有回头,并不知他小心牵着的女子在跟亲哥哥打眉眼官司。
没等林雾知回应,他便道:“书生张生进京赶考时,暂时住在普救寺,恰逢蒲州发生兵乱之祸,崔莺莺一家……知知,你在看什么?”
崔潜说到一半,突然转过身,望向林雾知,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长廊对面的凉亭,与裴湛对上眼神。
他眸色瞬间冷寂,手心发冷汗,原来他与林雾知兴致勃勃说话时,林雾知一直在看裴湛吗?
一刹那,双生子之间曾发生的激烈殴打和失控情绪,又被勾起了。
崔潜怒极反笑,遥指着他:“都说好你今日陪我,他在这里看什么!”
这个畜生,才忍了五天就忍不了,竟当着他的面勾引知知!
林雾知淡淡地收回目光,晃了晃崔潜牵住她的手,道:“你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崔莺莺怎么了?”
说着,她轻轻贴近崔潜的臂膀,一缕清浅的草药香幽幽飘来,顷刻间抚平了崔潜心头翻涌的怒火和焦急。
崔潜登时眼神迷离,心猿意马,小心地搂住林雾知的腰,见她没有反抗,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极为挑衅地瞪了裴湛一眼。
他略得意地搂着林雾知往前走,不再管裴湛如何了,继续讲道:“崔莺莺一家也借宿在普救寺了……这时呢,几个乱军突然发现了崔莺莺,眼前一亮,哎呀,这个小女子长得太美了,我们不如强抢了去!一旁的张生看到这情况,他是比较书生意气,很正义的一个人,当即挺身而出,写信请自己的好友白马将军前来剿乱解围……”
就在二人拐弯,即将离开长廊,也即将走向凉亭看不到的地方时。
崔潜趁机回眸望了一眼。
裴湛依旧立在凉亭内,视线依旧凝在林雾知身上,沉沉似浓雾般。
他顿时不屑勾唇,紧了紧搂住林雾知纤腰的大手,浅浅收回视线。
可就在拐过这道弯的瞬间,林雾知也趁机悄悄回望了裴湛一眼。
又如蜻蜓点水般,转瞬收回。
这道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让裴湛怔在原地许久,指尖死死扣住凉亭的朱漆圆柱,留下一道道刺目痕迹。
…
…
流水庭内的确有流水,是从远处山陵引过来的一条小溪,横穿整座别院,并在流水庭内蓄了一个池塘。
搭建的戏台就在池塘不远处。
林雾知随崔潜走过来时,好奇地望了一眼戏班子的名角。
她极少看戏,之前也就在村子里,谁家办红白喜事时,随着听一耳朵,看一眼,若是唱到糟污之处,还会被舅父推推搡搡地赶回家。
成婚之后,因裴湛喜静,不喜这些浮艳之物,也没有带她去看过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