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然行数十步,就是兰橑院。
崔潜停住脚步,装作不经意:“我的头伤实在耽搁不起,不知林姑娘可在兰橑院,我想即刻过去拜访一下。”
侍从愣了愣,显然也是在思索林姑娘是哪位,明白了之后,忙道:“夫人和大公子就在兰橑院。”
崔潜不想看到裴湛,又问:“你们可否请林姑娘出来见一见我?”
侍从只觉得他这话听着好生别扭,就算不想称夫人为大嫂,也该叫林夫人才是,为何偏一口一个林姑娘?
但他仍旧恭敬道:“是!”
崔潜目送侍从进了兰橑院后,略有些忐忑地在院外徘徊。
按理说木已成舟,为免林雾知名声受到损害,他应该将错就错,就此与林雾知装作陌路人,成全她和裴湛。
但崔潜彻夜未眠。
他不甘心。
悔恨的火焰在胸膛熊熊燃烧,逼得他双目发红,浑身颤抖,恨不得连夜赶到裴府杀了裴湛,取而代之。
晨光熹微时,他方才平静几分。可那些在龙兴村与林雾知相处的点滴温存又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崔潜猛地坐起身,□□。
胸膛的恨意再次沸腾!
他的妻!他那个纯真良善,会因承受不住躲在他怀里掉小泪珠的妻!如今竟躺在裴湛的身|下承欢纵爱……
他恨的发疯!
饮酒舞剑自苦几个时辰后,他一挥手把酒壶都摔碎了,揪住前来劝说的佘十三的衣领,压着眉眼骂道:
“若是你的妻,被佘瑞强占了去,你也会当缩头乌龟忍让吗?”
佘十三答不出。
崔潜仰天疯一般长笑:“所以我为何要任由裴湛夺走我的妻?无人能受的如此奇耻大辱!我又为何要受!”
疯魔一场,哀恨一场,崔潜终于冷下心肠,策马来裴府走这一遭了。
此刻即将见到林雾知。
他在心里暗自盘算,该如何开口,才能让她随自己离开。
他其实有些怕。
昨夜林雾知凝往裴湛的眼神,比他们感情最浓时,林雾知望向他的眼神,更缠绵,更复杂。
不知不觉中,林雾知心中已然有了裴湛一席之地,而他恐怕……
崔潜不敢想自己被取代的可能。
他如今只想把林雾知带走,再寻机杀了裴湛,名正言顺迎娶林雾知。
这时,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崔潜立即正襟,默默挺直肩背,等待来人推来院门,与他见面。
可待脚步声停止,两扇院门被侍从一一推开,露出衣襟半敞,浑身散发浑浊气味,面色冷红的裴湛之后。
崔潜唇角笑意缓缓凝固。
瞎子都能看出裴湛刚刚做过什么!尚且青天白日,他竟然!他竟然!
强烈的酸涩直冲喉头,翻涌的嫉恨之火几乎要灼伤本就血丝弥漫的眼眸。
崔潜大喝一声,挥着拳头冲上前,毫无章法地攻击裴湛。
“我操你大爷我杀了你!!!”
裴湛浑身餍足之意,懒懒散散躲过崔潜几个拳头,但也挨了一两拳。
他却是混不在意的模样,似笑非笑勾起唇角,拉了拉本就半敞的衣襟,露出星星点点被撕咬出来的吻痕。
“娘子实在太热情。”
他盯着呆滞在原地的崔潜,毫不留情地往崔潜胸口戳刀子。
“我只能尽我所能,从早食之后做到晚食之后,让娘子心满意足。”
刹那间,兰橑院内外恍若坠入数九寒冬,刺骨寒意逼得众侍从牙关战栗,缩肩怂背,大气也不敢喘。
“如今娘子疲惫至极,安稳昏睡,我实在不忍打扰她,只好——”
他微微仰着脖颈,将唇瓣的伤痕和下颌的吻痕也嚣张地展露出来。
“亲自来迎崔中丞了。”
第64章 忠犬争吵不休,犹如犬吠!
崔潜脚下踉跄一步,喉间骤然涌上一股腥甜,极度怨恨地盯着裴湛。
众侍从虽然不知二位公子究竟为何大打出手,但皆吓得魂飞魄散,连滚
带爬地奔去寻大老爷和二老爷。
暮色渐深,庭院门前一片清冷,唯有风过竹梢的沙沙声格外分明。
双生子相对而立。
一个红衣张扬,眉目间尽是邪戾,一个素衣淡雅,眼底凝着刺骨寒霜。
他们周身的恨意如有实质,在方寸间形成一片生人勿近的领域。
然崔潜恨到极致,再度冷静下来,悄然攥紧袖中的青玉双鱼佩,这是王青禾先前为证身份交予他的。
他满是怀疑地盯着裴湛,指节发出咔咔声响:“知知分明对你心怀怨恨,为何才过一夜就……莫非是你强迫她?是了,昨夜是你把她打晕带走!你完全做得出不顾她意愿、强迫她的事!”
裴湛倏地脸色发冷,道:“娘子虽然恨我,但更加爱我,我向她道歉后,她便原谅了我,历经这番波折,我们夫妻之情反较往日更为亲密,是娘子主动亲我抱我,我推拒不得……你少因为嫉恨而在此狺狺狂吠、造谣生事!”
崔潜见他如此,反而愈发坚信他强迫了林雾知,一时痛得发笑:“放屁!你是不是谎话说的太多,下意识把谎话当真话了?知知绝不会轻易原谅骗子!你们之间绝不可能更亲密!……我有没有造谣你也心知肚明!”
裴湛缓缓攥紧拳,眼底寒意森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我与知知有多恩爱,满洛京人尽皆知,何须用得着强迫?……罢了,你既想自欺欺人,我又何必浪费口舌?”
说完,犹不解恨,微微抬起下巴,冷声道:“更何况,若论欺瞒知知,谁有你崔潜欺瞒的多呢?你分明从未将知知当作正妻看待,如今竟还敢厚着脸皮要见她?实在荒唐可笑!”
似乎戳中最令崔潜心虚之事,他唇角笑容凝固,牙关缓缓咬紧,下意识反驳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始终视知知为妻,早就决定搬离崔家,迎知知为正妻,绝不让知知受半分委屈!”
裴湛冷笑:“你有没有骗知知,你也心知肚明,何必与我狡辩?”
二人争锋相对,寸步不让,眼瞧着一言不合,又要大打出手。
恰逢裴阶和裴珺赶到此处,挡在他二人面前,阻止了兄弟阋墙。
“放肆!当着满府侍从的面,你们俩堂堂朝堂命官,竟如市井莽夫般一样拳脚相向!简直成何体统!”
裴珺蹙眉道:“为何要打架?”
裴湛和崔潜沉默地对视片刻。
真要论起缘由,再简单不过,您的儿媳被两个儿子竞相争夺。
但这缘由如何说得出口?
裴湛率先垂下眼皮,拢了拢衣襟,遮住嚣张的痕迹,淡淡道:“崔中丞实在不讲道理,我都说了,我夫人今日身体不适已经安歇,不便见客,他还非要闯进兰橑院见我夫人。”
崔潜也只得咬牙配合:“我得了失忆之症,正急着看病,而且天色未晚,林姑娘何至于就此安歇了?”
裴湛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我说我夫人歇了就是歇了,你且回去,明日再来请见就是,非要纠缠不休!”
崔潜借机报仇,骂道:“你个混账是真该死啊!不是你失忆了你不急!便是此刻把林姑娘喊醒又如何?”
裴湛也阴阳怪气:“不是你的妻子你自然也不急,此刻我就是不想打扰我妻子歇息,且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裴阶听得头大,忙道:“别吵了!都停下来!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俩的教养都喂到狗肚子里了不成?犬吠一般,喋喋不休,让人看笑话!”
裴珺也跟着叹息:“阿潜先回去,明日再来。治病也不急于一时……湛儿也别那么大气性,你弟弟初次登门,你身为兄长,应当温和宽宥。”
裴湛嗤笑道:“竟不知何时起,裴家添了新丁,我有了弟弟啊?”
他似乎心情极差,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狗来了都会被他阴阳两句,夹着尾巴吓跑的姿态。
但他向来爱怼裴珺,裴珺也已经习以为常,故而一时没有在意他的心情,反而握住崔潜的臂膀,半推半搂着,要带崔潜离开此地:
“来,陪我喝两杯,我们父子俩还未曾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呢!”
也顺便拽住裴阶的袖子,笑吟吟的使眼色,要裴阶陪着一同前去。
裴阶无奈叹气,只得朝裴湛微微点了点头,随着他二人离开了。
于是不过转瞬之间,兰橑院中先前的喧嚷争执便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裴湛默然凝望着三人和乐融融,渐渐远去的背影,眸中情绪翻涌,却终是和以往一样,化作一片沉寂。
他竟有些想林雾知了。
倘若林雾知在此,见此情景,定会依偎他的臂弯,柔声宽慰他莫要伤怀。纵使他的父母待他凉薄,他还有她这个亲人,她会一直陪着他爱着他。
但那是以前的林雾知会做的事……如今的林雾知……
裴湛微微侧身,略怅惘地望向书房所在的位置,心里极痛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