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414节

  寒风呼啸,所有人都埋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
  草鞋踏过积雪覆盖的地,噶滋嘎滋的响,没多久,赵广从就感觉双脚热烘烘的,好像泡在热水里。
  他问梨花,“三娘怎么突然想收留黄四郎他们?”
  要不是梨花使眼色,他断不会主动邀黄四郎北上的。
  梨花轻描淡写,“遇到了就帮衬一把吧。”
  赵广从不信,但要他人前质疑梨花又没那个胆儿,便道,“看黄四郎的模样,当真是傻人有傻福了。”
  杀人的明明是岭南人,他们竟说是山匪。
  这点梨花也没想到,尤其看黄四郎忌惮她却很信任赵广从的样子,梨花不禁感慨,“这样也好。”
  翻过两座山头,积雪融了些许,枝头的雪堆哒哒哒往下面滴。
  走几里赵广从就要清点人数,洁白的官道上满是鞋子踩出的泥泞,走路打滑,每次回来他都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然后摆出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三娘,我能坐车上歇会儿不?”
  梨花没笑话他,“把口鼻巾戴上,小心灌了冷风着凉。”
  “好吶。”赵广从跑两步,得意洋洋的叫鲁小五停下,他要坐牛车。
  鲁小五嘟嘟囔囔的伸手拉他,转身时,瞥到荒凉的田野间有人,和梨花道,“白阿六他们领着人回来了,咱们要等他们吗?”
  “去前边村子等吧。”
  她私下吩咐白阿六他们把人全带回来,如果有人不从,直接杀了。
  行踪既然暴露,断没有留着人出卖他们的道理。
  梨花对村里的人不熟,让赵广从出面寒暄。
  李解在边上观望,队伍重新出发时,李解告诉她,“看着都是些老实人,除了那个叫刘大的,白阿六说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来追我们,刘大磨磨唧唧不乐意。”
  梨花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为何?”
  “害怕二东家在村里说不上话,黄四郎说当家作主的是赵家后,他又支支吾吾扯别的理由...”李解想不通,刘二叔在赵家并没遭受排挤,相反,念他途中护梨花的份上,老太太和三东家很依仗他。
  刘二婶生了孩子后,老太太就让在村里干活,有空照顾妻儿。
  刘大既是他的兄长,不该避赵家如蛇蝎才是。
  李解问,“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赵家的事?”
  梨花冷笑,“他素来只巴结我大伯,估计看我二伯得势不安吧。”
  “三娘子可要带他回山谷?”
  “带回去干什么?”梨花话语间毫不掩饰对刘大的厌恶,“他还能有刘二叔受欢迎不成?”
  如此,李解便不多问了。
  梨花从不无缘无故的讨厌某个人,既对刘大不喜,必有自己的原因,李解道,“我看他不是安分守己的,路上肯定会打听刘二叔他们...”
  “刘二叔不是拎不清的,之后他若找你打听,你就问问他老娘媳妇怎么没的。”
  李解猜到了什么,心神一凛,“是。”
  不过刘大识趣,没有问到李解跟前来,只在队伍休整时凑到赵广从跟前问。
  “二东家,我阿弟这几年过得可好?我在近溪村,不知攻来的是岭南人,他没缺胳膊断腿吧?”
  赵广从以前就对刘大为大房办事颇有微词,又知梨花不待见他,哪儿会和他交心,酸他道,“好着呢,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也置了田地,养了鸡鸭,日子风生水起呢。”
  刘大果然酸得不行,阴阳怪气道,“阿娘惨死,死不瞑目,他倒是过得自在。”
  赵广从心里发笑,嘴上却温温吞吞的,“你阿娘咋死的?为啥死不瞑目?”
  刘大像哑巴似的,半晌不知怎么回答。
  赵广从摆手,“没事就回去待着吧,待会要清点人数了。”
  刘大眼里闪过嫉妒,却又没辙,只能忿忿不平的走了。
  之后,他不再问刘二,而是想方设法的往赵广从跟前凑,赵广从清点人数,他就屁颠屁颠跟着挡风,赵广从推车,他就在前边拉,连赵广从拉屎他都要在边上递竹片。
  旁人问起,他就直言不讳的说是赵家的长工,签了契约的。
  赵广从底下的人以为赵广从想重用他,待他极为客气。
  冬日昼短夜长,在刘大的殷勤下,队伍晃悠悠到了云岭村。
  天色灰蒙,村外的树光秃秃的,树上的魂幡破旧,让人们想到多年没扫的坟。
  在西南,清明上坟才会挂魂幡。
  而眼前,高扬的魂幡云屯雾集,乌鸦立在枝头,仿佛枯枝结满了黑色的花。
  风一吹,山野呜呜呜的响,好似勾人魂魄的咒语。
  白阿六他们走在最前边,速度越来越慢,待看到围墙里五花八门的尸骨,差点惊喊出声,“这...”
  谁家围墙上有这么多白骨?这...这不会是鬼村吧?
  他们驻足不前,后面的人不由得伸脖子瞧,这一瞧,尖叫声刺破天际,“鬼啊,东家,东家...”
  尖锐刺耳的声音惊得树上驻足的乌鸦乱飞,堪比那边蝗虫过境。
  “鬼,有鬼啊...”
  “别怕!”赵广从压着草帽,飞奔进村,三步并两步爬上哨楼,大声道,“这是合寙的辟邪物,岭南人凶残成性,此物能震退他们!”
  乌鸦素来不吉,怎么辟邪?在场的云州人闻所未闻,惊疑地望着赵广从。
  赵广从也觉得自己有些夸张了,挺了挺脊背,从容道,“这儿聚集着戎州的冤魂,他们无辜枉死,对岭南人怨念深,有他们在,会保佑我们击败闯入的岭南人。”
  “否则,诸位以为我们怎么活下来的?”
  是啊,若无神力,他们怎么战胜蛮横的岭南人?
  围墙下,有人胆战心惊的问,“今后我们就住这儿了吗?”
  会不会太阴森了点?
  赵广从似乎看出他们的想法,提高音量道,“没错,这儿就是大家的新家,阴森恐怖算什么,只要能安稳度日就行!”
  他迎着风,伸手指向周围,“这儿地势平坦,可耕种的田地多,住在这儿大家才不会饿肚子。”
  话音一落,人们急忙向四周望去。
  前后临山,山与山间隔远,这儿以前肯定多耕地,住这儿不愁没地,且荒草枯树有潺潺流水声,住这儿不怕缺水。
  思及此,心思活络的人跑了出去,在一处荒草间跺着脚问,“我能在这块地上建茅屋吗?”
  风刮得赵广从眯起了眼,他犹豫了下,“行。”
  一时,人群骚动起来,眼看大家要开始圈地,赵广从扯着嗓门喊,“房屋之事不急,马上过年了,我们去山里过年,开春再回来。”
  “带你们来就是让你们认认路,哪怕附近还荒着,但明后年,这儿就会屋舍林立,人丁兴旺。”
  这个画面一钻进脑海,笑脸就不自觉的多了,赵广从又喊,“记住这儿,往北走!”
  除入冬的那场雪后,一路都是天晴,眼下找到了新家位置,队伍不像前两天死气沉沉了,话题也多了起来,让梨花想到了年关赶集。
  摩肩接踵的人,纷乱交融的话。
  她和赵广从说,“村子建成后,要不要在村子间开个集市?”
  “卖什么?”
  梨花语噎,片刻后,兴致勃勃道,“回去问问汤九郎的意思。”
  比新益村的围墙先跳进视野的是村外树上的魂幡,这次,人们没有害怕,而是兴奋地欢呼,“到了,前边就是新益村了。”
  语气熟稔得好像回自己家似的。
  赵广从笑吟吟道,“没错,那儿就是咱合寙的新益村了。”
  “别说,第一眼瞧着魂幡吓人,现在瞧着竟然觉得十分亲切,看来我天生就该是合寙人哪...”
  不知谁了这么一句,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笑完忍不住附和,“我也是呢。”
  村外的地里没人,但河边的草篷外堆着柴火,立着晾衣服的竹竿。
  看多了破败荒凉的小院,猛地看到活人居住的痕迹,莫名让人掉泪。
  尤其是地里的菜蔬,一窝一窝煞是喜人,地里没有杂草,表面的土泛着新,明显刚除草不久,哪怕不见人,大家伙眼里已经蹦出无数鲜活的人影了。
  最前边的白阿六等人被眼前的景象收服,浑身舒畅的扬起了头。
  见小路上有人来,朗声喊,“十九娘,村里来人了。”
  梨花瞧见了,回道,“是村里的秀才。”
  汤九郎天天在村口等着,乌泱泱的队伍一出现,他就赶不及迎了上去。
  风吹得他脸颊通红,说话喷着白色的雾,“十九娘,你们总算回来了,这几日你叔伯天天派人来问,都准备派人去南边接你们了。”
  连日赶路,梨花脸上略显疲惫,却也忍不住笑他,“汤九郎的益州话说得越来越好了。”
  “......”汤九郎瞪她,然后翻开嘴唇给她看里面的水泡,“我都急上火了,十九娘还有心情开玩笑呢,回去后,可得舀两勺盐补偿补偿我。”
  任何时候,占便宜才是汤九郎的目的。
  第276章
  梨花眺向围墙上盘旋不去的乌鸦,恍惚生出种归家的踏实感,爽朗道,“待会儿找李解要。”
  这是应了?汤九郎哈哈气,声音真切了几分,“多谢十九娘。”
  说完,热络的走到李解身侧,帮他推车,“先生辛苦了。”
  李解嘴角抽搐,斜眼瞟他,汤九郎不察,舔着笑脸问,“这趟除了盐,先生还有什么收获?不瞒先生说,自打月余前北边有敌来袭,我日夜忙活进山的事,导致心力交瘁,噩梦频频...”
  他按向眼下,“这儿是不是黑得像鬼打的?”
  李解和他打交道最多,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心神一动,说道,“我也是。”
  “???”汤九郎懵了,这让他怎么接?
  “安排大几千人的吃喝拉撒之余,还要提防暗地的戎州旧人,我亦多日不曾阖过眼了。”李解点了点太阳穴,一副弱不禁风的神情道,“你来了,这辆车就给你负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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