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235节

  地龙翻身过后,街上很多七零八碎的瓦片,而这儿却没有。
  梨花也发现了,院子里有水池,这么久过去,里头仍有水,她道,“那就这儿了。”
  不知道衙门的人什么时候来登记,接下来两天,她们给大门换了新锁,然后把城里逛了个遍,绘制出了城里的地形图。
  逃荒开始,梨花选住所就选临近城门方便逃命的,这间宅子在城中,想逃跑,只能熟记地形。
  除此,宅子还有个缺点:没井。
  这儿离护城河近,但护城河的水质不好,喝了怕是会生病。
  今天,李解打了一桶水回来,煮沸过后仍是浑的,跟谷里的溪水没得比。
  梨花说,“咱怕是得先挖口井。”
  “三娘子会来住?”李解问。
  “不好说。”
  哪天山里待不下去了,逃去荆州肯定比益州好,这么想着时,她后悔没有在西陵县租个宅子了,战事说来就来,可以的话,每座城都租间宅子,战乱时,哪儿安全往哪儿跑。
  她看着益州城残存的街,脸色凝重,“你觉得岭南人会攻过来吗?”
  “不好说,岭南人再凶残,骨子里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知道荆州强盛惹不起,没有试图闯荆州的打算,益州兵力远不如荆州,岭南人发狠想攻进来不是不可能。”
  李解再识字,毕竟没有经历过乱世,更不懂各州节度使为何纷纷称王反了朝廷。
  皇帝登基,赋税徭役越来越繁重,却也没做出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除了戎州。
  但仅仅因为戎州节度使们就造反好像有点牵强,他和梨花说,“程副将率几千兵就敢守在益州城里,想来是个有本事的...”
  梨花也是这么想的。
  益州兵对益州节度使极为景仰,若益州节度使品行不正,益州兵不可能服从他的命令。
  像去年碰到押送戎州百姓的那几个小兵,她不过言语撺掇几句,他们就乱了阵脚,开始为家人安排后路。
  说到这事,她又想起一件事来,“这次去荆州,我发现铁匠铺的铁器没有刀剑之类的,铁匠说荆州衙门禁止民间买卖铁器...”
  李解道,“荆州没有铁矿,荆州王为了锻造兵器,当然要把铁器收集起来。”
  “我当时就想着,有机会弄几个铁匠上山,把那些破铜烂铁利用起来。”
  梨花在西陵县有过这个想法,但被泥鳅他们的事儿耽搁了,都没来得及好好打听,她说,“黑市上买卖人口的那帮人手里用的铁链子精致得很,连箱子也是铁打造的,我怀疑他们认识铁匠...”
  “他们不是死了吗?”李解知道梨花的意思,想顺着那群人找到铁匠的位置。
  梨花说,“肯定有同伙还活着,李解,过些日子去荆州收粮食,我们先去西陵县一趟。”
  “好。”
  她和李解说,是怕自己忙起来给忘了,逃荒到现在,外人都说她未雨绸缪,其实她自己明白,基本都是想一出是一出,没有详细的安排。
  比如岭南人想攻打益州,先是在边境试探益州军的态度,确定益州军不放行后,再派兵从山里绕,目标明确,而她则走一步看一步。
  在戎州,她想着出来就好了,出来后,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夜深人静,她也会反复琢磨自己考虑是否周全,会不会哪儿错了…
  她把地形图给李解,“回去后跟叔伯他们看看,让他们记住了。”
  李解敏锐的感觉她情绪不对,“三娘子是不是碰到什么棘手的事儿了?”
  “没有。”梨花不知怎么说,沉默半晌,叹道,“怕自己想的不够长远。”
  “三娘子想的够多了,峡谷的刺泡儿这个时节该烂在地里的,三娘买的人酿出了酒,西山村的几个少年该死的,三娘救下他们,不久还会建起新村,随着人口增多,岭南人也会惧怕咱们几分了。”
  如果是去年,碰到岭南人,他们拼尽全力恐怕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而如今,他们已经有了与之一战的力量了。
  虽然这份力量还很小,但假以时日,会慢慢壮大的。
  李解鼓励她,“三娘子,村里越来越好,都是你的功劳。”
  梨花该是一往无前的。
  梨花如实道,“和岭南人比,总觉得差强人意。”
  “岭南人是蛮子,他们侵占戎州,大开杀戒,三娘子为何要和那种人比?那种人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三娘子不是那样的人...”
  梨花看着冷血,没什么人情味,但骨子里还是善良的。
  否则不会救西山村的少年。
  第147章
  顺着李解的思路一想,好像是这个理。
  岭南人不折手段是为了杀人,她费劲心思是为了活命,目的不同,行事做派自然也不同。
  想到这点,她眉头舒展开来,“你说得对,岭南人杀人如麻,咱们学他们作甚?咱们要学也该向程副将学,山里人越来越多,一味的开荒不是长久之计,咱得让她们心甘情愿跟着咱才行...”
  益州官府为了鼓励农耕,把无主之宅送出去不说,还让百姓任选耕地,不征赋税,免费发放粮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别说益州百姓,她都心动了。
  李解低头誊抄图纸,语气和煦,“这个好办,三娘子放出话,说两年或三年后给她们发月钱,这两三年里,她们就会死心塌地的为你干活...”
  “你说的刘娘子她们?”
  “嗯,村民们有房有地,不会轻易离开村子,而刘娘子她们是三娘子花钱买来的,容易生出异心,这时候,以利益安抚是最好的。”
  梨花托腮看他握笔的手,“还有吗?”
  “她们若还不忠心,便可杀两个以示震慑了。”
  图纸誊抄了两份,他叠好递给梨花,话音一转,“三娘子眼光准,选的管事都是老实能干之人,不会背叛你的...”
  身处乱世,她们寻求的不过是块安宁之地,峡谷与世隔绝,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地了,何况梨花还给她们粮食,让她们免受饥饿之苦。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就该知道不能得罪梨花。
  梨花不去他嘴里的管事包不包括他自己,岔开话题道,“春花她们织出来了布,我答应芳姨,卖布的事儿给她管。”
  李解微微诧异,“三娘子想做买卖?”
  “做买卖是幌子,主要还是想打探消息,戎州乱起来之前,境内的读书人收到风声跑了,可怜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心等朝廷的救济粮...”
  李解想到枉死的父母,嗓子涩得厉害,“三娘子想得周到,越早知道消息就越早部署,就越能抢占到先机。”
  击败岭南人靠的不就是先机吗?
  他放下炭笔,望着发黑的指腹,慢慢摩挲起来,“还是三娘子你懂得深谋远虑,当时,如果我能像三娘子般果断决绝,我阿娘她们或许就不会...”
  梨花看他悲伤难忍,大抵后悔没能保护好爹娘,她学赵广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阿娘看到你们兄妹活得好好的会欣慰的,李解,莫难过...”
  李解点点头,压下心头酸涩,“我知道,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知道...”
  只是偶尔,他会忍不住回想,梨花是他的话,肯定不会让家人陷入那样的困境,也不会眼睁睁看他们死在自己面前,这么一想的时候,他就恨自己太愚昧,太懦弱...
  如果他看清局势,带阿娘她们逃到山里是不是就活下来了?
  “三娘...”他艰难的张了张嘴,“你是我的话,有办法保全阿娘她们的吧?”
  追根究底,是他无用。
  梨花心头闷闷的,“没办法,李解,我也没办法。”
  纵使有那段记忆,但并不知戎州大乱的真相,所想的不过是人多抱团利于活命,再就是她有个恶毒的念头,多带点人,走投无路就把人卖了。
  赵广昌能卖她,她也能卖他。
  所以她处心积虑的跟赵广昌抢族长之位。
  梨花明白李解的那种无力,还想宽慰两句,但看他眼里恢复了清明,“芳姨经营勾栏院多年,布的生意给她合适。”
  那人圆滑,懂得怎么打探消息,若真心为梨花效力,对村里的处境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且等官府登记好宅子,他们的人就能随意进出益州城,思及此,他问梨花,“咱要不要占一间铺子?”
  “不了。”梨花见他不难过了,认真说起自己的思量,“城里最繁华的街是哪儿还不清楚,贸然占铺子,官府把这间宅子收回去怎么办?”
  “也是,这儿离衙门近,将来生乱也乱不到这儿来。”
  还没说完,外面突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还伴着粗昂的询问,“有人在吗?”
  李解看了眼梨花,起身朝外走,“来了。”
  程副将他们见过梨花,谨防被认出来,只有李解出去开门,“登记的吗?”
  “是啊...”四个官兵,每个官兵的腰间都佩着刀,五官偏凶狠,“你的身份凭证可还在?”
  “被埋在地下了。”李解已经和梨花商量过怎么回话,“这间宅子不是我们的,程将军说占宅那日,我和阿妹跑慢了,巷子里的宅子都遭人选了,不得已跑到这儿来...”
  “无妨。”一个黑脸官兵拿着册子和笔,“你叫什么,今年几岁,这宅子几口人住?”
  “我叫李安,今年十五了,我阿耶他们去钦郡城了,何时回来还不知,短时间就我和阿妹住,我阿妹叫李莹,今年十岁,她有些认生,在屋里待着呢。”李解不卑不亢。
  官兵仔细记下,“想好去哪儿种地了吗?”
  “没呢,长辈不在,我得问问附近邻里,到时和她们结伴儿...”李解偏头看向右侧院墙,“不过隔壁好像没人来...”
  官兵歪头,面无表情道,“隔壁有人住了,你们问问其他街坊邻里。”
  说着,官兵将写着李解名字年龄的纸撕成两半,一半给李解,“等几天去衙门领新户籍牌,以后进出城需出示户籍牌,牌子只有你们兄妹二人能用...”
  “我阿耶他们回来怎么办?”
  “先跟守城官兵汇报,由他们确认无疑后会放行。”官兵提醒李解,“纸记得收好,如若遗失就拿不到户籍牌了。”
  “是。”李解小心叠好,“慢走啊。”
  见四人往隔壁去了,他掩上门,回屋把纸给梨花,“应该要拿这半截纸跟官府留存的纸拼成一页才能领到户籍牌,这么一来,百姓们再觊觎他人的宅子也没法冒领。”
  “还是官府想得细致周到...”梨花认识纸的字,微微蹙眉,“怎么用阿莹的真名?”
  “说顺口了。”李解说,“无碍的,阿莹待在谷里,是不是真名无所谓。”
  这儿是益州,谁认识他们兄妹?梨花将纸和图纸放在一起,拿着刀除院里的草去了。
  主人家的锄具都还在,午饭她们随便煮了点粥配着干粮饼吃,煮粥的水是李解去长安街挑回来的,井水清澈凉爽,好些百姓在井边打水喝。
  梨花怕遇到熟人,非天黑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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