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98节
梨花领会到他的意思后,想的却是别的,益州建城并未在边境,何来的边境军?
不对,朝廷已经和戎州割裂开,戎州和益州的交界处自然就是边境,梨花道,“你们如何过去的?”
“我们不曾去过戎州。”
节度使短暂的接管过戎州事务,但岭南那群人一来他们就退回了自己的地盘,节度使再三警告他们不准踏入戎州地盘,他们不敢违背,是以并没越过界。
梨花又道,“益州还在征兵吗?”
盔甲兵皱眉,“没有。”
益州境内的成年男子已经全部充入军营,村寨都是老弱妇孺,哪儿还用得着征兵。
梨花又道,“你不想回家吗?”
盔甲兵戒心大起,“你想说什么?”
“岭南那群人的胃口当真只有戎州吗?朝廷既能舍弃一个戎州,难保不会舍弃一个益州...”
“节度使不会...”
“戎州节度使当初也这般说的,结果呢?”梨花瞥了眼抓着草木往上爬的妇孺,对盔甲兵道,“除非益州节度使自立为王,否则岭南那群人北上,朝廷让割一座城,谁也逃不了。”
益州往北是永安城,梨花说,“今日你如何待戎州百姓,他日等岭南占领益州,你的族人朋友也会被这般对待。”
她发现了,缔造过盛世的朝廷已经不在了。
因为没有哪个朝廷的兵会怕匪...
盔甲兵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见他变了脸,其他盔甲兵迅速上前将落后的妇孺抓了起来,梨花冷笑,“蠢货。”
戎州兵现在已被其他州府的兵吞并,他日益州兵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梨花看着他们的头儿道,“我要是你们,就寻处深山老林囤些粮水,他日益州乱起来,给族人亲戚一条退路…”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若无足轻重,那么兵呢?
没了兵,哪儿来的乱?
本想离间他们与益州的关系,然而说到这儿时,有什么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溪水潺潺的山谷,唯一入口的山洞,仅有一扇门的开关…
她恍惚想到了什么,眉头拧了下,李解见她没了声,
低低道,“三娘子何苦提醒他们?”
被留下的妇孺抱作一团,身子哆嗦着,看到她们糊满血泪的眼,李谢下颌绷了下,“三娘子,要不把他们引到山里杀了?”
第77章
李谢说这话带着恨意,“他们把老百姓往死里逼,咱就反了他们,咱们不好过,他们也别想高枕无忧。”
梨花盯着月色下神色纠结的盔甲兵,族人亲戚始终是他们最在意的人,哪怕梨花危言耸听,他们也忍不住认真思索起来。
益州目前囤兵八万左右,里面还有对朝廷积怨的一万新兵,岭南那群人真要攻进益州,保不齐那些人会反,他们的族人亲戚虽然不全在益州,但也会受到殃及。
良久,为首的盔甲兵直直看向李谢,“你们一族有多少人?”
梨花知他想探知山里的情况,哪儿会说实话,“比不得益州兵庞大,却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双方继续陷入僵持,眼瞅着月亮越来越盛,盔甲兵沉吟道,“放她们走。”
不过一群妇孺,藏进山里又有何用?待时局稳定下来,朝廷肯定要进山剿匪的,到时又是军功一件,看同伴动作慢吞吞的,他再次发话,“走!”
益州境内的戎州百姓皆由他们押送,只要不穿过隧道,其他都由他说了算。
随着他们离去,软了腿的妇孺们抱着痛哭起来,李谢看得难受,紧握成拳的手久久没有松开,“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般对待百姓?
梨花没有回答他的话,待妇孺们走近,她拿出竹筒里装的药水喂她们,方才挨了两鞭的妇人艰难的张开嘴,声音沙得像火烧过,“谢谢。”
“别说话。”
口渴好办,难办的是后背的伤,几乎每个人都有,梨花手边没有草药,她扶着走不动路的妇人,“先找个地儿休息,天亮后带你们回村。”
本以为救她们的是青年,不曾想背后藏了个小姑娘,互相搀扶着上来的妇人抹了把泪,跟在梨花身后。
梨花准备带她们到上次休息的地方,刚走十几米,身边人咚的一声,梨花赶紧捞起她。
妇人按着她的手,“我…我撑不住了。”
这些日子,白天遭那群人殴打,晚上遭他们侮辱,要不是顾及女儿,她早就随丈夫去了,想到女儿,她使出最后的力气拉过女儿,“姑娘,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救救她。”
小姑娘抓着她的衣角,眼睛里兜满了泪,“阿娘,阿娘,你别扔下笙笙…”
“笙笙乖…”妇人嘴角溢出了鲜血,又被她努力的舔回去,忍着满嘴腥味道,“日后…跟着…大姐姐…”
约莫没等到梨花点头,她又扭过头看,梨花还拖着她胳膊,应声道,“我会照看她的。”
多的好像不能应承。
终于听到这话,妇人嘴角挤出一个笑,然后慢慢闭上了眼,与此同时,后面传来低低的呜咽,“大嫂,大嫂…”
她们伤势过重,在路上就起了高热,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气,现在碰到好心人,那口气断了,身体便像山洪里的泥,轰的坍塌。
担心那些盔甲兵报复,梨花继续拖着她们走,刘二和李谢也过来帮忙,哪怕是尸体,硬拖到她们熟悉的地。
估计有人来过,茅坑散发着臭味,旁边还有柴火烧过的痕迹,梨花和兀自哭泣的孩子们道,“莫哭,这笔账咱们往后和他们算。”
希望能支撑人活下去,仇恨也是,梨花摸摸小姑娘头发稀疏的头,“看看附近有没有陌生人,然后咱们找个地将你阿娘埋了。”
大家伙都受了伤,刘二和李谢不敢走远,但梨花惦记盔甲兵的装备,待孩子们怯生生的回来说周围有白骨时,她让两人回去把盔甲兵扒了个干净。
她则留下埋这四具尸体。
孩子们要为阿娘挖个坟,梨花阻止了,“咱省着些力气,找树叶把她们藏起来,将来带了锄头再给她们挖座好坟。”
“可我阿娘会被蛆叮…”叫笙笙的小姑娘泣不成声,“我阿娘吃了很多苦,我不想她死后好吃苦。”
平心而论,若是赵广安,梨花也会万般不舍,她拉起笙笙的手,“那天亮我们回去喊人,将你阿娘带进村再下葬如何?”
小姑娘想了想,“好。”
没了阿娘的人都围着梨花,梨花一一安抚好她们,去看其他人后背的伤势,新旧不一的伤痕布满整个后背,血疤裂开又合拢,不敢想象她们经历了怎样的凌辱。
还有两人陷入高热呓语中,伤势轻的年轻女子照顾着她们,哭着跟梨花道,“我家是做绸缎生意的,离开戎州已经多年,但益州兵全城搜索戎州人,我阿耶兄长侄子们都被带走了,我和阿姐…”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梨花却是懂了,“想找你阿耶他们吗?”
女子重重点头,抽泣两声后继续道,“这些日子,全是嫂子们护着我,我才没受重伤…”
在她眼里,这些都是她的嫂子她的家人,“小娘子,你能救救她们吗?”
“我可以问问。”
山谷里没有大夫,只能问问住在山里的人,梨花宽慰女子,“你们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好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会好起来的。”
女子看了眼呜呜呜哭泣的孩子们,“阿耶他们离家那日,我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但是,当她们扑过来替我挨鞭子时,我就告诉自己不能死,我要照顾好她们。”
前一个她们是妇人,后一个她们是这些孩子,见她嘴唇干裂得流血,梨花字正腔圆道,“会的。”
进山前,她对朝廷有怨,但不深,而眼下,她恨不得自己神通广大,能将欺负百姓的兵全杀了,像李谢说的,反了这朝廷…
三人带的药都被她们喝了,但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里仍是空的,梨花怀里有干粮,但太硬了,她们咬一口就说嫌咯牙,梨花问,“你们近日吃的什么?”
“树叶汁。”
外面闹饥荒,大家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树叶多,掐几片碾出汁就能喝,其他食物还得烤或煮。
梨花也喝过赵广安买回来的树叶汁,喝完并未有什么反应,她道,“等李谢他们回来,我让他们找点水把干粮煮了。”
“谢谢你。”
“都是苦难人罢了。”
梨花没有说,要不是妇人那句让她藏好,她不会想救她们,可能面临过亲人的背叛,面对陌生人的好意时,她做不到眼睁睁看她们死。
李谢和刘二没多久就回来了,两人步伐沉重,是因为背了盔甲,李谢双眼放光,“三娘子,那些人身上有干粮和水囊,快给她们吃。”
除了这些,两人还搜到一些银两,李谢将其给梨花,梨花收到,“那些人真的走了?”
“走了,我们回去时,他们已经到山脚了。”刘二问,“现在回谷吗?”
“她们恐怕走不了那么远的路,等天亮吧。”
“现在走吧。”刚刚哭泣的年轻女子道,“休息一晚更累,不如一鼓作气走到底。”
其他人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将四具尸体藏好,梨花领着她们往山谷走,今晚没有风,暗处仍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孩子们害怕的往后面躲,“大姐姐,是不是有鬼啊?”
“不是。”梨花朝暗处瞅了瞅,“你们注意脚下,其他有刘二叔他们呢。”
离开阿耶兄长的庇佑太久,猛地提到个男子,她们好像没那么怕了,甚至有心情跟梨花说起话来,“刘二叔好厉害,几下就让那些人不动了。”
转而想到她阿耶被人蛮横的抓走,心情又低落起来,“早日碰到你们就好了。”
这是梨花第一次出山,再早的话恐怕遇不上,梨花没有这么说,而是道,“以后你们也会像他那样厉害的。”
领黄月她们进谷时她就想组建自己的军队了,想要在这乱世安稳活下去,必须有自己的势力,她和李谢说起这事。
李谢赞成,“是该这么做。”
这样的话,再碰到那些人,他们就有较量的本事了,梨花道,“到时你帮着教导如何?”
“我不会。”
“你教她们往哪儿使劲就行。”梨花见过他动手,果断利落,没有丁点拖泥带水,她虽然也能教,但她手里事儿多,怕她们荒废了。
李谢不推辞,“行。”
走到半路,天忽然黑下,一行人燃了火把,经过新建的村子,那些人顿时戒备起来,梨花主动道,“是我们,安宁村的,在山外碰到几个伤患,想带回谷里医治。”
梨花问他们是否认识大夫,想请他帮忙看看病,对方道,“山谷西面有两个大夫,你可以找他们。”
可能都是走投无路进来的,平日碰到忍不住闲聊几句,所以哪个村住着哪些人大抵知道,梨花让他们回谷,她去找大夫。
赵铁牛守在门口,见她们领回这么多血淋淋的人,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外面情况怎么样?”
刘二摆手,“待会再说,三娘找大夫去了,你待会给她们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