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97节
“南吧。”
她们处于哪座山头梨花也不知道,但方才村长给她指了方向,所以没怎么走弯路,倒是刘二担忧,“到处都是树,咱们找不回去怎么办?”
盛夏已过,山里渐渐显出秋色,落叶,枯枝比进山时多了不少。
脚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李解道,“我记着路的。”
看来外面比想象的还要乱,因为山里堆积的尸骨不少,阳光明媚的位置,那些尸骨甚至已经成了白骨,满是破洞的衣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落叶盖在头骨上,瘆人得慌。
可她们不怕,凡是白骨,扒了衣服,然后将其掩埋。
出门在外,三人带的防身的武器,并不是锄头铁棍那样的重物,是以不好挖坑,便用树叶将尸骨埋好。
一路走一路扒一路埋,当听到有粗重的啐骂声时,天儿已经有些暗了。
晚霞褪尽,天空灰白空濛,像刚亮那会,李解听到人声,扛着衣服的肩背僵了瞬,“三娘子,咱们好像要出山了。”
眼前是缓慢向下的坡,尽头处恐怕就是山路了,因为碎骂是从路上传来的。
梨花嗯了声,“咱们轻点。”
数日过去,已经看不到蝗虫了,偶尔有几只蚂蚁在树干爬动,却也是静悄悄的,梨花穿了件与树干同色的衣服,猫起腰往底下走,刘二和李解跟在她后头,最后停在一处粗壮的树后。
声音慢慢近了,火把的光跳入视野里,随即是几个虎背熊腰的盔甲兵,他们手里拽着麻绳,绳子上拴着无数衣衫褴褛的人。
后面,是几个挥舞着鞭子的盔甲兵,骂人的也是他们,“走快点,半个时辰要是到不了,我把你们都杀了。”
刘二捂住嘴,“他们干什么呀?”
梨花目不转睛盯着,这群人多是妇人和孩子,她们脚上没有穿鞋,许是地面还有些烫脚,她们走路一垫一垫的,时而前脚着地,事儿脚跟着地。
梨花的目光落在她们脚上,眉头紧紧蹙起,“怕是想用她们拖延岭南那群人。”
合寙族是疯子,行军千里不带粮饷不说,还爱将人当做野兽猎食,妇孺柔弱,最能激起他们暴虐的那面。
“可这儿是益州地界。”
是啊,朝廷拱手让出了戎州,合寙族在戎州肆意残杀百姓,可盔甲兵隶属益州,为啥要做戎州兵做的事儿?梨花不想去想最坏的结果,挪脚,“咱们跟上去瞧瞧。”
天空灰白之际的月亮不怎么亮,星星也很少,靠树木遮掩,梨花她们径直往上。
这儿地处山腰,山路左右弯曲往上,梨花想起放火堵路就在隧道外,待这些人右拐走远后,梨花她们索性去放火堵路的山头候着。
路上还保留着灰烬,想到那晚的慌张恐惧,梨花回头望了眼身后,刘二问,“要不要穿过隧道看看?”
“不用。”
隧道另一侧是什么情况无人知晓,一旦暴露被抓,想逃出来的几率小之又小。
那群人还没走近,她往后退了退,然后又调整位置,刘二意识到了什么,左右瞅了瞅,指着掉了一块树皮的树道,“那晚你好像站在那儿跟益州兵喊话的。”
他解释,“你堂伯的手臂在树上划流了血,折回来时,他把沾血的树皮剥了。”
梨花不记得赵大壮受了伤,轻轻走过去,观察周围的地形道,“知道往哪儿跑吗?”
两人心领神会,她这是要跟益州兵叫嚣了。
刘二重重点头,然后屈膝弯腰,“我背你。”
“不用。”
那晚是她六神无主乱了阵脚,现在不会了,她捏了捏赵广安给梳的圆髻,待骂声由远及近,她粗着嗓音问,“阿婶,你们从哪儿来的。”
山间寂静,猝不及防的女声吓得路上的人惊慌的抬起头来。
树木密密麻麻的,虽听到声音,但看不到人影,盔甲兵扬起鞭子指着梨花站的位置,“谁在说话?”
梨花略过他们,“阿婶,你们从哪儿来的。”
岭南叛乱,朝廷不平乱已够匪夷所思,眼下割出戎州不算,还要四处抓捕妇孺满足合寙族的残暴不成?
被盔甲兵围在中间的妇人们神色木讷,但仍泪光闪烁的说,“我们被抓来的。”
话音落下,一记猛烈的鞭子抽在她背上,妇人皮开肉绽的后背又多了一道血痕,她尖叫一声,变了音,“小姑娘莫出来啊。”
梨花说的官话,但这时往山里跑的必是戎州人,妇人眼角溢出泪花,“戎州已经被乱军占领了,朝廷强迫咱们回戎州被糟蹋啊。”
说完,身上又是一记鞭子。
刘二已经从梨花嘴里听了些戎州可能的局面,却不料朝廷如此冷漠,他握起拳头,红了眼,“为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被当做弃子。
李解想到枉死的爹娘,官府如果能有所作为及时赈灾,他们就不用往城里跑,爹娘不会死在异乡,看妇人疼得弓起背,他咬紧牙,“是啊,为什么?”
谁知道呢?梨花也反复琢磨朝廷的心思,合寙族暴虐,北上侵害戎州,朝廷派军平叛即可,但朝廷并没这么做,她认识的朝廷之人只有沈七郎的舅舅,那人三缄其口,并不愿多聊,所以她顶多猜个一二,不让族里卷入动乱,实则对这些一无所知。
盔甲兵动怒,“谁,滚出来。”
约莫押送的是妇孺,盔甲兵的数量比那晚少很多,粗略一数,也就三十来人。
梨花挑衅,“偏不。”
她声音冷静,细听又夹着怒气,像跟长辈怄气的孩童,闻言,说话的盔甲兵跟同伴使眼色,当即,四个盔甲兵微微点头,然后朝梨花的方向跑来。
李解察觉到她的用意,“你想救她们吗?”
否则完全没必要惹恼这些人。
梨花挑树多的地方跑,“靠你们了。”
盔甲兵不知梨花身边有人,故意试探梨花,“莫以为藏起来就找不到你,识相的赶紧出来。”
李解杀过人,面对盔甲兵的靠近,没有丝毫惧意,而刘二看到那群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的戎州人,说不清什么作祟,血液沸腾得慌。
因此,当最前边的两人一靠近,他举起早就准备好的匕首,直接往他们脖子而去。
这招是跟李解学的,想杀人,就不要有所顾忌,直击要害就行。
四个盔甲兵散开走的,最前边的盔甲兵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阵凌厉的风扫过,然后脖子一痛,人不受控制的往地上倒。
同时,李解也以同样的招数解决了一个人。
其他两人见势不妙,回头大喊,“有埋伏。”
刚要掏出武器,但李解和刘二默契的同时出击,两人瞳孔大睁,倒下前,紧紧抓住李解的衣袖。
梨花从暗处走出来,眼里是比月亮还要淡的冷漠,“你们这般待她们,可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遭报应?”
这儿离山下有些距离,但声音传出去,引起不小的躁动,盔甲兵们戒备的站在一起,“你们是谁?”
“土匪!”
梨花想冒充岭南合寙族的,但张嘴的瞬间,想到妇人血肉模糊的后背,临时改了口。
土匪,是梨花眼里最凶狠彪悍的人了。
盔甲兵却是冷笑,“滚出来。”
梨花还是那句,“偏不!有种你们上来。”
一下解决二十几人不可能,但梨花笃定他们不敢上来,果然,僵持一会儿后,盔甲兵继续挥鞭子,“还不赶紧走。”
好像不准备管死在山里的同伴了。
绑着妇人双手的绳子仍在盔甲兵手里,鞭子落下时,妇人惨叫一声,抱着她腿的小姑娘哭起来,向梨花呼救,“救...救救我阿娘。”
盔甲兵大怒,扬起鞭子就往小姑娘身上去,就在这时,月光照亮的一角,露出一张阴翳的脸来。
盔甲兵怔住。
僵在半空的鞭子亦忘了落下。
李解站在树旁,眼神像嗜血的狼,泛着森森冷意,她身后的梨花仍是那副半冷静半赌气的嗓音,“你们是益州兵吧?识相的话把她们放了,要不然,哪怕花上五年十年,我也会找到你们的家人大卸八块!”
是人就有软肋,哪怕他们听命行事,也不该罔顾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
男貌女声,盔甲兵极少见到,尤其是那双眼里的恨意,饶是杀人舔血的他们也经不住害怕。
“你是谁?”
“土匪。”
西南多山,山里常有土匪进出,早些年,朝廷曾经派过兵剿匪,实情如何不知,反正呈上去的结果是海晏河清,盔甲兵道,“哪儿来的土匪?”
“西边。”
西南边境住的是部落,那些人未经教化,甚是野蛮,哪怕官府办差他们也毫不给面子,盔甲兵常驻益州,自是知晓西边的事儿,他稳住心神,又问,“怎么跑到这儿来?”
“自是抢劫!”梨花戳李解后背,后者淡漠的扬手指着那些妇孺,“把她们留下。”
平日说起土匪,百姓无不惊惧害怕,而此刻,向梨花呼救的小姑娘仰起头,满脸是泪道,“娘,我们投靠他们。”
当百姓宁肯投靠土匪也不愿回到故土,戎州到底是何惨境,梨花不去想,继续威胁,“不想死就麻溜的放人!”
已是晚上,盔甲兵摸不准对方有多少人手,单是一少年他们自然不怕,但土匪多以结伴出现,若那些人冲下山,这趟差办不成不说,还会为此丧命。
掂清楚利害的同伴开始劝,“不然放了她们算了。”
就这群人的伤势,即使被救走也活不了多久了,至于孩童,大不了下一趟多抓几个,只要他们咬定人送往戎州了,上头不会怪罪的。
梨花开始催促。
土匪素来耐性不好,盔甲兵深思熟虑后,扬手,“放人。”
绳子一松,大家哭着往山里跑,那群盔甲兵冷眼看着,既没有上前阻止,却也不掉头。
刘二觉得不对劲,“会不会是陷阱。”
梨花想了想,问为首的盔甲兵,“听说戎州不久会立新王,依你们看,我一族去戎州可有胜算?”
戎州既被舍弃,必是岭南为尊,合寙族占领戎州后,肯定会成为新王。
盔甲兵不料她野心大到想跟岭南那群人抢地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然。”
“那我一族该如何进戎州?”
“那就看你们如何打算了...”
岭南那群人的胃口太大,节度使怕他们北上,心有忌惮,是故才把戎州百姓往回撵,这帮人多是能跟岭南那帮人狗咬狗,没准能让他们得利。
他虽是个百户,但掌握的情报并不少,这两年,各州节度使纷纷招兵买马,有心自立为王,戎州如果成为节度使的地盘,没准他能从益州兵变成京都兵。
思及此,他道,“隧道另一侧现为益州边境军戍守...”
如果想去戎州,走隧道肯定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