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73节
梨花好笑,“您要是叫花子,咱们就都是叫花子了。”
她靠着车壁,脑海里还在回忆士兵查看过所时的表情,总觉得有什么,她揉了揉眉心,跟老太太说,“阿奶,待会我和李解出去转转,看看能否租间宅子暂时住着。”
“去吧去吧。”
赵广昌给的银票在梨花身上,老太太不怕她乱花,只道,“叫你铁牛叔也去。”
碰到坏人,单是李解保护她还不够,老太太提醒她,“巷子黑不隆冬的,别往里边去。”
“好。”梨花出去,让赵大壮沿着街道直走,在北门附近等她。
见她下车,赵广昌神思一动,“我也去。”
这么多人,应该只有他来戎州城的次数是最多的,赵广安爱瞎逛但嫌戎州太远而不怎么来,赵广昌说,“天色已晚,你迷路了怎么办?”
梨花甩手,“我认路厉害得很,大伯就别管我了。”
赵广昌身上没了钱,梨花连应付都懒得应付,老太太怕赵广昌惦记那笔钱,也不许赵广昌跟着,“老大你要是闲了就来给我捏捏肩,我坐了一天车,肩酸背痛难受得很。”
面对老太太的刁难,赵广昌只能应下。
梨花带着李解进了一条灯火通明的巷子,赵广昌盯着她们,待看不到人影了挪到车里给老太太捶背,“娘,我看三娘对戎州城内的地形熟得很,她来过?”
老太太睇他,“我哪儿知道?”
梨花天天跟着她阿耶,父女两去了哪些地方她也不知道,反正三娘办事牢靠,值得信任就是了。
反倒是赵广昌,老太太开门见山,“元家的粮食哪儿来的?”
“......”赵广昌嘴角微僵,“她们买的呀。”
“买粮的钱是不是你给的?”老太太大有翻旧账的意思,赵广昌心下叫苦不迭,“娘,元家虽然比不上咱们家,却也攒了些家底,哪儿用得着我给钱?”
“骗,你就接着骗。”
老太太阖上眼,一副懒得看他的表情,“你要真喜欢,给元家做上门女婿去。”
“娘说的哪儿的话?”
被老太太一打岔,赵广昌把自己要问的事儿全忘了,而这边,梨花和李解走了几条巷子,发现也就正街热闹,其他街多是空荡荡的,巷子里虽不见难民,却也脏得很。
梨花问李解,“你爹娘以前干什么的?”
“我爹在字画铺做过掌柜。”李解隐约知道梨花想问什么,交过所时,他搭的那一手让梨花察觉到了什么,李解老实道,“字画价格悬殊大,我爹说干那一行必须有眼力见,有些人看着平平无奇,往铺子一站,没人敢忽视,有些人左右簇拥,却大字不识一个。”
“你识字?”
“认识。”
要不是闹灾,等两年就该参加科举考试了,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想科举了,世道已经乱了,百姓遭遇天灾,向官府求救又遇射杀,读再多书有什么用呢?
梨花没料到他读过书,侧目看他,“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地方?”
李解有些茫然,“东家指...”
“你认为怪的地方都可以说...”
梨花现在也理不清头绪,她的记忆里会死很多人,但没有官府杀百姓之说,莫不是哪儿出现了问题?
李解不知道梨花想知道什么,认真回想,“盔甲兵来自节度使,咱们在奎星县,县令虽然看他们脸色行事,但说得上话,到戎州后,好像没见过官府的人。”
士兵跟官差的服饰截然不同,到戎州城后,他们看到的都是盔甲兵。
虽说节度使领兵,但论官职,戎州刺史和他属同一品...
想到梨花不知道官职等级,李解与她说明,顺便说说自己的分析,“戎州大旱已有数月,照理早该上报朝廷等待朝廷赈灾的粮食,但数月过去都没音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朝廷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百姓枉死...
除非...
梨花看他白了脸,“怎么不说了?”
“怕是要打仗了。”李解握紧手里匕首,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猜测,然而类似的事曾经记录在史书上过,前朝时,北戎来犯,朝廷兵力不济,有意求和,但怕暴露朝廷的怯懦,任由北戎在北境烧杀抢掠,待来年朝廷割北境两城求和时,百姓死的死惨的惨,既成不了北戎的兵,也做不了北戎的农。
戎州虽是因旱灾而导致的民不聊生,但观察朝廷动向,很难不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梨花再次震惊他会猜到这个,岭南已经叛乱,打到这儿是迟早的事儿,她好奇他如何猜到的。
叛乱割地自古便是朝廷禁忌,李解不敢当街说出来,直到梨花租到宅子他才敢说。
“你莫嫌我谨慎,这种事传出去是要诛九族的。”
外面已经乱杀人了,还管那些作甚?梨花觉得他没转过弯来,不过听了他一番话,倒是明白为何读书人跑得快了,梨花问他,“你读了几年书?”
“六年了。”
“六年就知道这么多?”梨花摸了摸下巴,犹记得她阿耶也读过书,但好像完全没有这种见解。
李解以为她夸自己,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我爹的铺子有书,闲来无事就爱翻翻。”
彼时她们站在刚租的小院里,无数蝗虫趴在墙头,怎么看都觉得阴森,李解抓了几只,其余全部撵走,见她还站在那儿想事,“我们要走了吗?”
月光渐渐稀薄,再不跟赵家人汇合恐怕就宵禁了。
“走吧。”
除了打仗,李解想不到其他不顾百姓死活的理由,然而梨花还有不懂的,“即使割地也是短暂的,朝廷为何不安置百姓,休养生息他日重战?”
“不知道。”
历朝历代,边境百姓是最惨的,腹背受敌也不为过,读书时,李解不曾有那种体
会,现在却是不同,他跟梨花说,“真要打仗,我们去益州怕不会顺利。”
“为何?”
“戎州若是弃城,戎州百姓会被当成弃子,一枚弃子,在哪儿都不会得到妥善安置。”
梨花想躲避的只是合寙族,至于李解说的她完全没想过,“先到益州再说。”
经李解梳理后,梨花思绪清明了许多,虽然她之前有所猜测,却始终一团乱,现在不同,既然戎州百姓的身份不被认可,她就造个益州百姓的身份。
接赵大壮他们来宅子后,她和李解又出去了。
伪造身份不容易,她再有那些记忆也没法找到帮她的人,所以她决定找赵广从,让赵广从去办这事。
赵广从给人赎了身就养在一处院子里的,梨花扒门时,院里的石桌上还摆着两杯酒,两人你侬我侬的依偎在一起。
“二伯...”梨花使劲晃门,院里的赵广从啊的尖叫起来,一副看到鬼的模样,他怀里的女子云里雾里的转身,“郎君,你家侄女?”
女子姓黄,深得赵广从欢喜,是以知道些赵家的事儿,能找到这儿来,并喊赵广从二伯的,除了赵广从的败家子三弟家的闺女没有其他人了。
赵广从稳住心神,“三娘?”
梨花的眼睛贴着门缝,脆生脆气道,“是我,阿奶来戎州了,让你回去呢。”
老太太一辈子连青葵县都很少去,怎么突然来戎州了?赵广从立刻想到自己的事儿被发现了,脸色大变,“你阿奶在何处?”
“我们租了间宅子。”梨花又晃门,“二伯,你倒是开门啊。”
赵广从拢好衣衫,明明梨花的声音跟以前无异,但他就是无端冒冷汗。
“你奶怎么想着来戎州?”
梨花站在门前,往院里看了看,“家里闹灾,咱们没地儿去了,不得不跑到戎州来,二伯,幸好我进城遇到阿耶的朋友说在这边见过你,否则等你哪日回家就找不到我们了。”
见梨花没有问黄娘子,赵广从的脸色好看了点,目光落在李解身上,“他是...”
“我路上认识的,二伯,你快跟我回家吧,阿奶可是说了,你再不回去就让四爷爷把你逐出族谱,让你一个人自生自灭。”
赵广从心肝一颤,回头跟黄娘子说,“我明个儿再来看你。”
“可要我随郎君一同去?”
“改日吧。”
黄娘子已经跟了他,自然要给个名分的,依照他娘的性子,休妻是不可能的,只能抬个平妻,但眼下好像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他问梨花,“家里闹灾很严重?”
梨花想翻白眼,他出来那会就开始死人了,严不严重他不知道?
碍于有正事要说,梨花忍住了,点头道,“对啊,咱家的铺子还被人砸了,粮食也被抢了,阿奶都给气病了。”
怕是要出事,赵广从关上门,“那咱快回去。”
这附近住的都是租户,梨花跟在赵广从身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赵广从走出去几米远,回头催她,“你快点啊。”
“不着急。”梨花慢悠悠打量四周,像极为好奇似的,赵广从跺脚,“看什么呢?”
“二伯,租一处院子要不少钱吧?”
“......”赵广从没反应过来,梨花道,“大伯贩卖私盐之事你可知晓?他背着阿奶攒了几百两,前些天全交给阿奶了,二伯,你的钱呢?”
“......”他的钱都给黄娘子赎身了,哪儿还有钱?
赵广从不好直说,“阿奶让你问的?”
“对啊,阿奶说你们翅膀硬了,不听她的话了,哪日她要是活不下去就带你们一起见阿翁,让阿翁收拾你们。”
“......”他娘说的什么话?哪有亲娘拉着儿子一块死的。
他干巴巴道,“我来戎州采购,路上碰到劫匪,银钱全没了,幸好黄娘子收留我,要不然你二伯我恐怕都上街乞讨去了。”
李解在边上看着赵广从,他算明白梨花为何张嘴谎话就来了,竟是跟人学的。
“反正阿奶让我这么告诉你,具体怎么回事你自己跟阿奶说去,对了,阿奶还让你办一件事。”
“啥事?”
“找人给咱们重新办个手实。”
“啥?”赵广从掏自己耳朵,“办手实这事不是村长的事儿吗?找我有啥用啊...”
“正常流程是那样的,咱们不是逃荒吗?阿奶担心被人瞧不起,想重新办...”梨花不跟他卖关子,“最好是益州境内的。”
“......”
满打满算他离家也就一个月吧,怎么完全不认识他娘了呢?还益州手实...就是戎州手实都难,赵广从看着自家侄女,先前没细想,此刻想想,梨花出现在这儿太奇怪了。
“你跟他两人来的?”
“对啊,李解来过戎州,阿奶让他给我带路。”
老太太还让她把赵铁牛带上,但铁牛叔说话嗓门大,她不想引人注意就没带他。
“二伯,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手实必须办,不办就把你逐出族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