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72节
夏大郎是男子,真动手,她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几人装死,梨花不打算放过,“二堂爷家的小三婶,你说呢?”
族里排行她记不清,只能点二堂爷家的。
妇人抬头,眼里闪过惊慌,“我们没说啥啊?”
“那刚刚是我耳背?”梨花问她们前边的人,前边的人害怕摊上事,点头,“她说了。”
妇人心知躲不过,抽自己嘴巴子,“我的错,以后不敢了。”
梨花又看向其他人,无不低下头,半晌,她将目光落在双眼大睁的夏大郎身上,声音比李解手里的匕首还让要尖锐,“世道如
此,你们不敢动手,我让李解来,你们不感激他就算了,还评头论足?谁给你们资格这么做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
关于奎星县的事,梨花谁也没说,这时不准备瞒了,全倒了出来。
众人一听,既觉得不可思议,又痛恨那些难民欺人太甚,她们已经饶了他们的命,不心存感激就算了,还想报复?
赵铁牛还记得那晚李解衣服上溅了血,问他什么也不说,竟是忙这种事去了?
他道,“三娘,我这辈子最羡慕的就是杀猪匠,往后有这种事叫我去。”
刘二也道,“我也去。”
赵广安不好泼冷水,慢慢举起自己的左手,“三娘,阿耶也能去的。”
梨花看着身后的族人,“对别人手软就是对自己人残忍,从近溪村到这儿,我们有主动抢劫过他人粮食财物吗?主动杀过人吗?”
众人齐齐摇头。
“既然没有,只是拿起刀反抗很难?”
所有人陷入沉默。
梨花看向那几家,“夏大郎死有余辜,你们若想报仇尽管来,我丑话说在前头,往后谁敢动手,下场不会比这个好。”
现在不把这群人震住,等他们伙同别人对付赵家就晚了。
赵大壮想到李解提及父母死时的惨状,高声道,“十九娘说得对,谁敢欺我族人,我必加倍还之,你们若还想跟着就继续,但前路不敢保证,若不想跟着,自行离去便是。”
现在掉头,既没识路的人领着抄近道,也没能信得过的人,哪儿愿意回去。
元氏娘背过身吐起来,吐得差不多了,回头跟赵大壮道,“我们没有过所,跟着你们只有死路一条啊。”
赵大壮看向梨花,梨花叹了口气,钻进车棚里,“走吧。”
轻飘飘的两个字,元氏娘听出了其他意思,不由得大喜,“三娘,你真是个好人。”
老方氏还在发怔,抓元氏娘的衣服,“三娘啥意思?”
“动作快点。”
看她欢天喜地的,老方氏以为她疯了,三娘不是让赵家人走吗?“四郎,你说她怎么了?”
“三娘怕是有法子的,事到如此,咱们只能死跟着了。”
夏父夏母跪坐在长子尸体边,夏二郎捶地,“爹,我给大兄报仇。”
“住嘴!”夏母扇儿子巴掌,要不是他们打媳妇,赵家为何这般对他们?夏母搂住长子胳膊,慢慢顺好他的头发,然后平放在地上,“收拾好行李,跟着赵家走。”
“他们杀了大兄!”夏二郎双眼充血,夏母又一巴掌扇过去,“我的话听不懂是不是?”
没了长子固然悲痛,但全家十几口人,没了赵家都得死。
夏父趔趄的站起,拭去眼泪道,“听你娘的,麻溜点,你大兄,就当他染疫病没了,万不可去寻仇知道吗?”
一开始听说三娘收留了一对兄妹,心道赵家众人太骄纵三娘,自己吃不饱还收留外人,现在来看,三娘只怕早就料到有今日了。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城府,儿子哪儿是她的对手。
这些道理作为农户时,夏父从来没想过,以往听说这位三娘子,只道她有个好爹,现在来看,怕不是有个好爹那么简单。
别说夏父有这种感受,老吴氏也感受到了。
牛车重新行驶,她问车边的儿子,“你说刚刚那些话是你爹交代的吗?”
夫妻几十年,她不认为老伴儿是这种性子的人。
赵二壮看了眼赶车的兄长,见他目不斜视,安抚老吴氏道,“不是爹还有谁?爹能在荒年里生活下来靠的可不仅仅是勤快...”
老吴氏看了眼睁眼看月亮的老伴,思忖道,“但他也没多聪明啊。”
论聪明,老吴氏只认赵三郎,也就是梨花阿翁,那些年赵家刚在近溪村扎根,所有人都日夜不休的开荒种地,他做起了货郎,后来结识了盐泉镇的人做起了盐商,银钱源源不断的流进口袋。
老伴儿若有这个聪明才智,她家就该是全村最富裕的了。
“爹怎么不聪明了?”赵二壮反驳,“不聪明能看上梨花?”
这话倒是真的,要不是梨花,族里不定怎么乱呢。
她看着旁边车棚感慨,“别说,三娘做事还真有她阿翁年轻时的狠劲。”
老太太看孙女也恍惚看到了丈夫的身影,外人都知丈夫做货郎起家,却不知他也贩过私盐,有些日子东躲西藏的,没少担惊受怕,后来怕官府查出来才没做的。
说做时毫不犹豫,说不做时亦极其果断。
梨花很像他。
“往后你大伯再是要你做什么事,你甭管他。”老太太现在是越看长子越讨厌,“胳膊肘向外拐的东西,哪天把我惹急了,看我不打死他。”
“阿奶不用担心我。”梨花拉过老太太的手,“都是一家人,你也别跟大伯生气了。”
元家人就在外面,纵使对赵广昌再不满,梨花一个晚辈也不会说长辈的坏话。
这就是名声不是吗?
老太太就不同了,她是赵广昌亲娘,真要打死赵广昌,官府都拿她没辙,她道,“我气什么?这些年,他背着我藏了多少钱心里明白,就元家那些粮,敢说不是他的钱买的?还上头婆婆留的钱...她元家要是有这笔钱会撺掇闺女跟着个大他十几岁的男人?”
老太太不怕元家人听到。
这么多年过去,只要想到两人无媒苟合她就一肚子气。
也就她脾气好,没把元氏休了,这事摊老四媳妇那儿,老四媳妇能拿着扫帚把人撵了。
就这样元氏还觉得自己磋磨她!
想想就窝火。
第60章
老太太还要咒骂几句,外面突然响起唰唰唰的声响,与之而来的还有刺鼻的血腥味。
想到那些遭射杀而亡的人,她惊悚的含起胸,语气忐忑,“外面又怎么了?”
说着,哗的一声,宛若谁端着盆往地上倒水。
梨花掀帘子,元氏娘的声音传来,“那些人清扫地面...”
不知不觉,脚下的泥地成了石板路,路上除了他们,皆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面无表情冲刷地面的盔甲兵。
元氏娘紧紧贴着车壁,声音小小的,“三娘,你得出来瞧瞧。”
前边有树桩围成的栅栏,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站在栅栏前盯着这边看,元氏娘心里咚咚咚直跳,眼皮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四周顿时寂静如夜,梨花弯腰出去,就见一个左脸有刀疤的士兵举起手里长刀,“过所!”
这儿已经能看到戎州城的城门了,和奎星县城门前睡满了难民的情形不同,这儿城墙高耸,视野辽阔,自有一种州府的巍峨和肃穆。
“来了。”她沉静的应了句,然后跳地。
一站稳,一只绷紧的手臂伸了过来,李解冷静道,“我扶你过去。”
梨花没有拒绝,呈上过所后,隐隐感觉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泰然自若的站着,待士兵将过所还回,这才微微扬手,四平八稳的喊,“过。”
没有人见过这种阵仗,都不敢出声,紧张的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
听到梨花喊过,忙低下头迈脚。
道路两侧是弓箭手,牛车经过时,几头牛明显不安,赵广安怕出乱子,紧紧拽着牛绳,到城门口了才敢松手,一松手,掌心全是汗。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脸颊,脖子,后背全是汗,衣服都能拧得出水来。
明明已是夜间,却比晌午那会还热。
赵广安擦擦手心的汗,低头问梨花,“咱们算是过了?”
“嗯。”梨花看向面前的城门,月色清明,照得石雕的’戎州城‘三个字泛着银银白光,她爬上车,吆喝道,“咱进城吧。”
城门开着,不见守城的官差,赵广安伸着脖子往里看了眼,“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毛毛的。”
其他人也有这样的感受,奎星县治安不好,但不会让他们汗毛倒竖,进入这里后,脊背直冒冷汗,赵铁牛心里发憷,“三娘,你说城里不会有什么陷阱等着咱吧?”
“进城再说。”
牛车畅通无阻的驶入正街,街道两侧的铺子清晰起来。
茶楼酒肆皆开着门,有些门前站着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揽客,笑容灿烂,极其热络,甚至有女子走到车前来,“诸位这么多人可要住店?”
一说话,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给赵铁牛臊红了脸,声音不自觉都变温柔了,“得...得问三娘。”
梨花坐在车里,隔着帘子道,“不住。”
眼下的情况让她不安,即使要住宿,肯定要住在北边,方便日后北上出城。
似是没料到发话的会是小姑娘,女子愣了一下,随即识趣的退了两步,赵铁牛虽觉疑惑,却也不敢耽误正事,赶着车继续前进。
街上热闹,食肆里还有醉客吟诗,鼓掌声不绝于耳,全然不见旱灾下的萧索。
赵家众人看呆了,老吴氏掐自己大腿,“娘哟,这就是戎州城啊,比咱们青葵县繁华太多了吧。”
老太太没来过戎州,听她一嚷嚷,耐不住好奇探出头,眼睛顿时瞪圆了,“那是灯笼吗?得花多少钱啊...”
一盏灯笼要好几文,这一街数下去,怕是成千上百盏都有了。
她扬起手,一盏一盏的数过去,然而灯笼五颜六色,眼睛目不暇接,根本数不过来,老太太作罢,但忍不住跟梨花感慨,“难怪王家想方设法也要进京,戎州城都繁华成这样,京都又会是怎样的盛景啊...”
相较而言,她们似乎穿得有些寒碜了。
老太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赶紧缩进车棚里,嘀咕道,“怎么感觉自己像叫花子进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