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5节
老太太压着眉,双手不停的绞巾子,赵广安以为她担心自己,宽慰道,“阿奶,我找商队一起,不会有危险的。”
老太太仍不说话。
梨花觑着老太太发白的脸,扯赵广安衣袖,“阿耶,算账的事儿不急,你想啊,王家人进京后,肯定废寝忘食的读书,都说十年寒窗,他们刻苦十年,眼瞅着要出人头地了,结果因为德行不好不能做官,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到那副情形,赵广安嘿嘿一笑,“还是三娘你聪明,行,就等他高中后咱再去算这笔帐。”
见他打消了去京城的念头,老太太松了口气,说起正事道,“难民增多,你四叔让咱去县里住一阵,我琢磨着这事宜早不宜迟,待会就收拾行李,天亮就走。”
“这么急?”赵广安看向门外,“梨花娘回娘家没回来呢。”
老太太皱眉,“让刘二去接她。”
刘二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梨花挖回来的草药,听到老太太吩咐,把草药挂在檐下的竹竿上,“老太太,我走了啊。”
“慢些,别摔了。”老太太叮嘱了句,转身去大房让她们收拾行李。
梨花有话和刘二说,与赵广安耳语两句就追了出去。
院里,刘二听到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三娘子有话说?”
“刘二叔可想随我们去县里?”
刘二屈膝,视线与她齐平,“三东家怎么说?”
“阿耶让你跟着…”
刘二没有纠结,“那我就跟着。”
得了这话,梨花放心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她的屋在西边,白天出门时,屋里还乱糟糟的,再进门,桌椅板凳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衣衫鞋袜也叠好搁进了柜子里。
她挑了块深色的布铺在竹席上,然后往上面放东西。
深灰色的夏裳两套,竹黄色的冬装两套,四双鞋,一个水壶和一个火折子。
东西不多,打好结绑在背上,感觉不到重。
她把包袱背到赵广安的屋,紧接着就去了灶房。
家里人多,灶房一个人的话忙不过来,所以平日都是刘二媳妇和他老娘在管,梨花本想爬窗户进去,不料里面噼里啪啦燃着柴火。
米饭的香扑鼻而来。
她咽了咽口水,探出头,视线与刘二媳妇撞个正着。
刘二媳妇眨眨眼,扯起嘴笑起来,“三娘子,我煮饭,快好了。”
梨花看着她,火星子烧得旺,照亮了她鼻翼两侧的麻子,分外瘆人。
刘二媳妇似乎不知道,仍在那儿笑。
梨花攀着窗棂跳进去,左右看了看,“佟阿婆呢?”
“去老太太屋了。”刘二媳妇继续搅釜里的米,梨花走近一瞧,“我想吃米饭。”
“那我沥米。”刘二媳妇搁下木勺,去找筲箕和木盆,她动作慢吞吞的,梨花怕米糊了,拿着勺往釜里搅了搅。
问刘二媳妇同样的问题,“刘二婶,你想随我们离开这儿吗?”
刘二媳妇把筲箕架在木盆上,一脸笑嘻嘻的,“我听刘二的。”
梨花心里有了数,“待会你就回屋收拾,带几件薄衣服和厚衣服就好了。”
“咱要在县里待很久吗?”刘二媳妇笑道,“离秋凉还要很久呢。”
梨花说,“有牛车,多带几件衣服占不了多少位置。”
“被褥带吗?”
“不带。”
厚衣服有布挡着,若是被褥,外面那些人就该起疑了。
她家是地主,一旦招摇过市就会成为衙门杀鸡儆猴的对象。
梨花不敢冒险。
锅里重新添了水,刘二媳妇把米倒进饭甑,再把饭甑放到釜里,盖上竹制的釜冠,问道,“要带粮油吗?”
梨花来灶房就是为这事,“你忙你的,灶房里的物件我来收拾就好。”
“我帮你呀。”刘二媳妇拍拍衣服,“不行,刘二说了,你是东家,我要帮你干活。”
梨花想了想,“那你揉面蒸些馒头。”
刘二媳妇反手指着自己,“我吗?我娘不让我碰细面的。”
舀米和面是她婆婆在做,有次她婆婆生病起不来床,她就自己去舀缸里的米,差点被她婆婆打死。
梨花知道这事,佟婆子偏心刘大两口子,经常苛责刘二两口子,尤其是刘二媳妇有点傻,稍不顺她的意,她就打骂人家。
看刘二媳妇害怕,梨花说,“我让你做的,她不敢说什么。”
刘二媳妇这才抱着盆舀细面去了。
第5章
细面用麻袋装着堆在靠墙的竹架上。
竹架共两层,底下是石鑊,陶鬲,泥甗和铜鼎等炊具,上面是一排拴紧的麻袋,这两个月要吃的稻,菽,麦,稷,黍都在麻袋里。
刘二媳妇和面时,梨花悄悄解开了麻袋。
有件事她谁都没说,那日高热后,她有了一口棺材,之所以是棺材不是柜子,因为它的尺寸和后院杂物间的棺材差不多。
稍有不同的是,她的棺材不能躺人,只能囤物。
前几天,她溜进大伯屋翻东西被发现后,索性把屋里值钱的物件全藏进棺材里,大伯娘大发雷霆的要搜她的身,结果啥都没搜出来。
想到大伯娘气得眼歪嘴斜的模样,梨花嘴角微扬,拿起米斗,肆无忌惮的往棺材里舀粮食。
稻谷没脱壳,她只舀了五升,菽能做种子用,她舀了两斗,稷属粗粮,容易果腹,她舀了半麻袋,黍半斗,剩下的位置,她决定多囤成米和面。
米和面是赵家人的主食,架子上搁了三麻袋,梨花直接连米带袋子一起放进棺材,空出来的位置摆上空麻袋,放点柴火进去后拴紧。
一眼望去,麻袋鼓鼓的,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做好这些,她跑到刘二媳妇跟前,“刘二婶,灶房里有姜吗?”
今年气候异常,冬天要比往年来得早来得冷,备些祛寒的食物,路上不至于冻死。
刘二媳妇眉头紧锁,水少了,面粉干巴巴的,她往里加水,并未抬头,“你看看柜子里有没有。”
柜子的位置有点高,梨花找了根凳子踩着。
门一开,浓浓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她眼前一亮,手一伸,精准的把药碗拿了出来。
灾荒一来,城里的各大药铺纷纷关门,别说买药,连药渣子都买不到。
这几天,邵氏给她的药她舍不得喝,用罐子密封存起来了,可也只有半罐,如果能囤草药就再好不过了。
她嗅了嗅,问刘二媳妇,“咱家还有草药吗?”
“有啊。”刘二媳妇抓了抓干硬的面,继续添水,说道,“你不舒服吗?石鑊里有清热的草药,你拿两株出来泡着,待会我给你熬...”
梨花生病,族里人送了不少草药过来,赵广安暑热晕倒,佟婆子就给他熬的石鑊里的药。
梨花惊喜的跑到石鑊边,揭开竹罩,里面满当当的,虽然有点乱,但多呀,她将其一股脑的丢进棺材。
石鑊空了后,她又去揭陶鬲的盖子,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差点高兴得跳起来。
鸡蛋,竟然有鸡蛋。
她拿起一颗晃了晃,没坏,她喜滋滋的全部捡进棺材,又迫不及待的去看泥甗和铜鼎。
泥甗里放的是煎药的铫子,铜鼎里堆着几个缺口裂缝的碗,梨花有些失望。
不过也就一瞬,下一瞬她已扒着柜门,继续搜柜子里的物品,碗筷日后再囤也来得及,所以她没动,只把小罐子里的胡麻和猪油收了,生姜大蒜也全拿走。
刘二媳妇还在和面,眉头越蹙越紧,“三娘子,你看我的面是不是太稀了呀?”
梨花下凳,伸脖子看了看,稀得跟泥浆似的,蒸馒头肯定不行,她灵机一动,“摊饼子怎么样?”
刘二媳妇丧气,“我不会。”
“没事,你回屋收拾衣物,我自己摊饼子...”
“你会?”刘二媳妇满脸狐疑。
她嫁给刘二已两年,从没见梨花进灶房做饭,她会摊饼?不会把灶房烧了吧?
梨花抵着她胳膊就往外推,“我会呀,你就放心吧。”
一句话的工夫,刘二媳妇被推到了门边,她有些着急,“我没洗手呢。”
满手的细面,被她娘看到,不打她也会骂她的。
“你等着,我给你舀水去...”
…
梨花没有做过灶上的活,一通手忙脚乱后,饼全糊了,不过油多,闻着很香,像肉似的
扯一小块放嘴里,外脆里软,比肉还好吃。
她已经好多天没吃过肉了,大伯娘说她生病饮食得清淡,让佟婆子顿顿给她煮白粥青葵,淡得她睡觉都在流口水。
此刻沾了油水,浑身都充满了劲儿,于是她重新把灶房翻了一遍,翻出两坛酒,五个火折子,以及一些葵种,不想留给佟婆子,再占地,她也要往棺材里塞,包括饭甑里的米饭,全舀走了。
回前院时,邵氏已经回了,声音从大房屋里传来。
不用说,铁定在帮大房搬东西。
果不其然,下一刻,邵氏就拖着一个木箱从大房屋里出来,过门槛时,她双手抱起木箱,脸色胀得通红。
梨花看得胸闷,扭头去了老太太屋。
老太太站在床前拆帷帐,脚边的木箱已经塞满了,衣衫,褥子,鞋袜,还有几匹白色的麻布,这是老人过世子孙做孝服孝帽用的,老太太看重身后事,几年前请人建了坟后就开始置办这些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