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仿佛整个人都抛却所有,与世界隔离开了。
  此时过于全神贯注的顾律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不管是模糊成一团完全识别不出五官的浓雾状‘身躯’还是紧随其后拖曳到腐烂落叶上嘶嘶作响的蜿蜒藤蔓,落在浑身被密密麻麻植物根系缚住的母子二人眼中和地狱最深处的恶鬼无异。
  不对!就算是恶鬼生前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人类。
  而眼前的怪物......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对于世俗常识的认知范围。
  让母子俩目眦欲裂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团漆黑浓雾中不断翻涌出数道红光,一时间就连四周的空气都仿佛被烤热。除了捆在身上逐渐膨大的根茎就连绿化带里最普通的植株都开始蠢蠢欲动,发出抽芽拔高一般的‘簌簌’响声,齐齐响起,更像是某种催命的丧钟。
  顾宇鑫全身痉挛,一个没忍住发出一声干呕,反倒给与那些植物寻求更多领地的机会,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若干条细密的根茎齐齐钻进他的口中。顾宇鑫蹬着脚,一开始还挣扎着想用舌头做最后的抵挡,随着一声悲戚的呜咽整个脖子一下子都被拉长,皮肤以下都是条状物起伏的痕迹。
  付玲玲死死地瞪大双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一个白眼之后脸色越来越红,最后彻底变成一种没有生机的绛紫色,至此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迟早都快走到尽头......
  顾律弛的理智随着那些红光的沸腾所剩不多,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一时兴起留在别墅的分。身不仅在人类假面上戳开个窟窿。透过那些数不清的眼睛,他发现了更加让人震怒的真相——
  那只仅在回家当晚有过一面之缘的皮箱,又被他的妻子翻了出来。
  纪辛的表情很是冷静,他先是木然地望着竖立在地上的皮箱,再三确定之后剥开了最上端的皮扣。伴随箱盖落在地上“哐当”一阵巨响,那些纷繁的衣物、证件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生活必需品散落成一片。
  ——他果然,一直都在撒谎!
  ——他从一开始就想要离开!
  顾律弛在心中下定结论,这一刻他本体内纠缠的红色暴涨,映得周遭的一切都泛着血光。
  即便这样,他的视角却不自觉切换,落在能够最清晰看到纪辛面部表情的位置上。
  哪怕理智告罄,顾律弛仍不可抗拒地将视线黏在自己的所有物身上,特别是那抹冷淡疏离的眉眼,明明拒人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致命吸引力,仿佛少看一瞬眉眼的主人都会以某种猝不及防的狡黠方式原地蒸发。
  这么想着,他注视纪辛的视线森冷至极。
  别墅内,纪辛俯身拾取衣物的动作突然一顿,在这一刹那,他几乎觉得自己连心跳都停止了,全身上下只剩一种灵魂都快要从身体里剥离的刺骨寒意。
  危机感放大了他全身的感官,纪辛猛吸一口气,一时间再度感到那些令人窒息的视线铺天盖地般袭来,仿若一波又一波要将人埋没的浪潮。
  偏偏就在此时,青年之前苦苦寻不到源头的声音再次萦绕于耳畔:
  “纪......辛,他一直在看你。”
  他是谁......
  你又是谁......
  他为什么看我......
  恍神过后,纪辛眼底掠过一抹惊骇之色,脑海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顾律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至此,青年差点被自己蠢笑了,他较一般人偏薄的嘴唇终于有了点弧度:
  这么变态。
  除了顾律弛,还能有谁?
  再次抬头的瞬间,纪辛机械地拾起温柔人妻的假象,状若无事般将衣物一件件折叠整齐放回柜子里。做完这一切之后环顾四周,他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空虚,而胸膛处不断砰砰撞击肋骨的激烈心跳却促使他做出在常人看来诡异又费解的大胆行径——
  人类青年擒着笑,对着贴满利亚格纹壁纸的墙面开启双唇:
  “快回家吧,律弛。”
  “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顾律弛:今天不在家,还好有我的小藤条们帮忙‘照看’老婆~
  小藤条:今天主体不在家,正好让我摸摸他~
  下一秒,小藤条卒。
  纪辛:上梁不正下梁歪,变态.....都特么是变态!
  第11章 血腥怪象
  青年话音落下的一刻,那些隐秘在房间各个阴暗角落的视线变得十分古怪。黑影们一时间弄不清楚纪辛到底在喃喃自语又或者是终于发现了什么,只知道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砰砰’跳作一团,差点又要控不住露出原型......
  将别墅内所有动静尽收眼底的顾律弛眼神闪动,他的妻子转瞬又变回温顺无害的小羊,之前的一幕幕仿若幻像。
  人类说完那句“我想你了”之后嘴角的弧度更是没有放下来过。乍听这句真情实意的思念只是面对着墙壁说的,顾律弛却觉得纪辛的视线已经直直穿过了那堵墙,笑盈盈地落在了自己脸上。
  和所有心系爱人的目光一样,专注、虔诚而又忠贞。
  顾律弛的心脏不可控地狠狠抽动了一下,很快又被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饱胀情绪填满,他在愣神的刹那不自觉变回成男性人类的模样,耳尖轻微抽动的瞬间竟觉得纪辛这次唤他的声音很不一样,特别的......甜。
  然而就是这么一副柔软润泽的双唇抿紧的时候却比刀片还要锋利,纪辛之前那副冷淋淋的表情在男人脑海中‘砰’地一声炸开,顾律弛再也控制不住面部表情,眉头皱成一个狰狞的川字,眼底那点难得的旖旎一下子就熄灭了。
  ——他又在演戏。
  ——他还想骗我。
  只是男人想不明白,自己那颗心脏为什么还在繁杂地乱跳。
  又是这种烦闷躁动的感觉......
  顾律弛眼底划过一道冷光,察觉到自己留下纪辛的性命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身形和表情的变化都十分突然,在顾律弛双脚落地时,尚存一丝气息的付玲玲瞪大了双眼,惊愕的视线想挪都挪不开。她强忍着呼喊和流泪的冲动,任由心脏狂跳到几乎要炸开,向来涂脂抹粉的脸上已是根须密布,即便这样她那些扭曲至极的恐惧表情仍然被被男人捕捉了个正着。
  顾律弛扶了下眉心,侧头瞥了女人一眼,轻蔑得仿佛在看路边濒死的蝼蚁。
  他轻捻指尖,付玲玲身上的束缚又紧上几分,浑身肌肉因为喷张的血脉突突鼓动,全身上下,只剩清晰可见的脉搏挣扎着跳动......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就在不久之前,他的手掌也曾覆在青年舒展柔韧的脖颈上,到现在指腹仿佛还能感受到纪辛细腻皮肤下温热的、剧烈跳动的、展现出勃勃生机的颈动脉。
  顾律弛半垂的眼皮突然掀开,晃出一抹古怪的红光,甚至因为兴奋开始不自抑地频繁吞咽口水:
  纪辛那些讨好的、亲昵的、糖衣炮弹一样的行径在脑海中不断翻腾上演,而这一切不过是仗着特殊的身份——自己这副人类躯体名义上的‘妻子’在有恃无恐。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承担过欺骗自己的后果,更没有切身体验过真实的恐惧!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顾律弛眸中极亮,身体逐渐按捺不住微微颤抖着,似乎从头到脚都被一种膨胀到极致的诡异期待撑满。
  至此,男人的喉咙因为难耐的干痒,囫囵滚出一句低吟:
  “纪辛,不乖的人类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而她的下场就是我给你的最后警示。”
  下一秒,从男人身后喷薄而出的黑影猛地向浑身还在抽搐的女人袭去......
  纪辛已经对着客厅干坐了半晌,他侧耳听了很久,门口方向依然没有任何响动,连那些凿凿切切的低声嗡鸣也消失不见。诺大幢别墅,只能听见自己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遭受过多次‘幻觉’的青年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他默不作声地屏气凝神,直觉告诉自己这些光怪陆离的经历和顾律弛脱不开关系。
  当下最好的方法,就是耐心等待。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纪辛自己的呼吸却有了逐渐加速的迹象。
  心跳亦是。
  种种一反常态的生理表现让他倒抽一口气,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了自己对于顾律弛回家的期待究竟为何。
  与其说是抱着掩饰任务真相的侥幸。
  更像是某种意味不明的......亢奋。
  他原本以为雨夜归家的男人不过是主系统不小心遗留的瑕疵,未想历经了那么多个平行的任务世界,自己的炮灰之旅终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插曲’。
  一闭眼,脑子里就是那些鬼魅一般的黑影、密密匝匝的低鸣还有男人动不动就释放出来的冰冷杀意,纪辛只觉肾上腺素流经遍身,只剩心脏以某种发疯的速度不断撞击在胸前的肋骨上,任由潜意识里的猎奇心和探索欲激烈狂嚣。
  “小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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