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闻言,在场所有的眼神聚焦在他清隽秀丽的面孔上,仿若见证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变脸表演。
“付姨,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半年前公公去世留下的遗嘱说得明明白白,顾家老宅及其所有藏品留给长子顾律弛,”纪辛赶在女人开口之前出声堵住她的话头,“若是律弛真的出了意外,你们要再分家产我这个‘外人’绝无二言,只是我丈夫他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你们却还要分一杯羹。”
“这算什么,鸠占鹊巢还不够?非要撕破脸皮,叫人戳破你们母子二人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才肯罢休吗?”
说完,青年一把夺过顾宇鑫手里的合同两三下撕了个粉碎,徒留看着一地纸屑的付玲玲神色扭曲地尖叫了一声:“纪辛——你个不知好歹的小贱货!”
她一把推开碍眼的儿子,挥舞着手中锋利的长指甲正准备上前撕破那张语出惊人的嘴巴,反在“碰——”的一声巨响之后更为扭曲地痛呼了一声。
纪辛猝不及防关门送客,结果就是付玲玲鼻子里险些被撞歪的假体逼得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颜面尽失的女人生平哪里吃过这种闭门羹,彻底不顾儿子的阻挠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姓纪的小瘸子,你给我等着——有我付玲玲在一天,你和你家那个闷葫芦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你特么真当他顾律弛把你当跟葱了?不过是破盖子配破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有本事把他赶出顾家家门,信不信也能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开门,不然我叫你们一出门就被撞死!!”
......
门内的纪辛揉了揉耳朵,等外面的谩骂声彻底停止后才微微侧身,仰头迎向始终一眼不发的男人。说到底,一想到顾律弛从始至终局外人的表现他只觉一口气阻在胸口处,上不去也下不来,沉闷得不像话。
偏对上这人明显懵愣的神情,他那点沉闷的不快又像是随着夏日升腾的温度被蒸发掉。
就在这时,顾律弛的半垂的眼睑倏地掀开,用一种纪辛从未见过的七分冰冷、三分鄙夷的眼神狠狠打量了他一番。
下一秒,青年暴露在领口的莹白脖颈就被那只之前还嵌在他肩头的冰凉手掌掐住了。
纪辛瞳孔猛地放大,大气也不敢出。
危险的气息伴随着顾律弛不可撼动的怒意铺天盖地地砸来,他有理由相信:
已经第二次了。
顾律弛这次是也真的想要——
杀了自己!
可是——为什么?!!
他生生将疑惑咽进肚子。
反倒是顾律弛因为手掌下剧烈跳动的颈动脉出现一瞬的失神。
他凝视着纪辛因为剧烈喘息而不断张合的嘴唇,喉头滑动了好几下,仍觉得口渴得要命,恍惚间刚刚青年一杆清瘦身躯挡在他身前,伶牙俐齿逼得门外二人节节败退的景象又现。
顾律弛仿佛又被戳到痛处,他一点点收紧手里的力度,脱口而出的语调因为失去刻意控制而变得荒腔走板:
“纪辛,你太弱了。”
“还不配......挡在我面前。”
说到这里,男人冷俊的面庞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抽搐:“这是亵渎.....你怎么敢?”
.....亵渎?!
纪辛觉得自己的语言理解系统突然失了灵,他本就因为缺氧有些晕眩,只见顾律弛的另一只手也忽地朝自己袭来。
这一刻,他以为自己的心跳彻底停住,几乎以为这是顾律弛什么一击必胜的杀招。
可是预想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咔嚓’一声响动后,男人左手擦过自己耳边,俯身开启房门。
脖子一下子失去桎梏,纪辛只感觉一阵粗粝的冷风从自己身边掠过。
环视四周,房间里哪里还有男人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缺氧过度,他耳边淅淅索索出现数道杂音,随着门外清风一起嗖嗖灌入耳内的还有那些密密匝匝的低频声响:
“纪辛,他只是出门去了。”
“纪辛,还有我们陪着你。”
“纪辛,你惹他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 大家周末快乐
是谁,顶着三十二度打球?哦,是我。
快中暑了.......
默默比心
第10章 他在看你
付玲玲捂着鼻子,像是受了此生莫大的屈辱,歪歪扭扭地踩着高跟止不住地回头咒骂,还不忘数落儿子今天出门前为什么没提醒她看黄历。
刚换的新车开到这破小区门口就熄了火,害她摇摇晃晃走了半天路。偏这个老旧的别墅区容积率极低,一路下来人烟没见几个反倒是形状古怪的树见了不少。
顾宇鑫缩着脖颈想要去扶住母亲,又被挥开了。
他两只眼睛不安地转着,一双手堪堪擦过付玲玲的衣角不知该往哪儿搁,其间好几次准备开口却都生生忍下。
直到几分钟后,顾宇鑫僵硬地扭过脖子,果然——那棵揣着个鸟窝的歪脖子琴叶榕不知道第几次撞入眼帘......
双腿瞬间瘫软,顾宇鑫整个人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就快站不住了。他煞白着脸,小心翼翼地指向前方:“妈.....你有没有觉得这棵树......我们已经路过很多次了?”
高跟鞋踏在地面的声音突然顿住。
付玲玲猛地一个转身还没来得及训斥疑神疑鬼的儿子,目光所及之处不知撞见了什么,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顾宇鑫手指的方向,全身忽然间颤抖不止,以往那副尖利的嘴牙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
很快,母子二人瘫坐在一起的小路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别墅内,纪辛双手捧脸,好几次深呼吸之后才觉得濒临缺氧的脑袋重新清醒起来,又似有某种默契一般,那些如同嘈嘈密语的嗡鸣犹如潮水般褪去。
除了冲出家门的顾律弛,一切如常。
然而,待纪辛手掌落下之后缓缓露出的却是另一副面孔——总是挑出弧度的眼角被不知不觉熨平,蕴藏的眸光透着疏离和冷淡。在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眉目间那点清冷和傲气尽显,远远看去整个人孤坐在轮椅上神形单薄挺拔却十分打眼,没了刻意的谄媚和讨好叫人只觉冰肌玉骨难化开。
纪辛目光垂落到自己被男人触碰过的肩头,好奇地扯开衣领仔细勘察一番,他似乎觉得这处新伤加旧伤的视觉刺激还不够过瘾随手找了把镜子,下巴微仰,果然留下五根清晰的指痕。
“嘶——”
倒吸一口气之后,纪辛将镜子一把丢掉,嫌弃似地将淤痕擦了又擦,这种无异于自虐般的行为疼得他整个面部抽搐,只能忍痛啐了一声:“狗东西,简直不是人。”
话一出口青年才发现自己一语成谶,钻心的痛感终于让他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他试着将‘顾律弛’的种种古怪行径前后串联、反复推演。得出的结论只叫自己脸色更黑......
此刻,在纪辛注意力之外的地方,好些道黑影在木质雕花的储物柜下划动了几下,最先显露出粗糙藤蔓面目的那几根已经迫不及待地鼓动着鳞膜经由地毯和鱼骨木地板游弋到轮椅脚下——这已经是它们距离人类最近的一次了!
覆满藤条的鳞膜近乎狰狞地大开大合,仿若因为离岸而不停挣扎翼动的鱼鳃,只是它们数量太密太多,齐齐鼓动的声音类似某种诡谲的低泣,乍听精神不振,细闻更像是......亢奋过头:
“纪辛,你变得更香了!”
“纪辛,他现在不在——”
“纪辛,你能看看我吗?”
更有大胆者直接攀过人类的鞋面,湿冷而粗糙的藤条宛若灵活的长蛇,它极其温柔而眷恋地一寸寸接近终点——人类精巧素白的脚踝,却一反往常地缩紧所有的鳞膜、状若屏息,每向前匍匐一步都像是携着某种死志。
室内突兀地起了一阵凉风,纪辛被吹得猝不及防,他的指尖蜷缩了一下直觉有股寒意从脚边袭来。条件反射般,纪辛掀开了放在膝盖上的薄毯,低头看去时又觉心头一跳:
伏在他脚边的除了噌亮发光的地板别无他物,那点一闪而过的凉意似是幻觉。
青年蹙眉,那阵凭空而起的冷风又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耳根一麻——钻进鼓膜的又是那声嗡鸣一般的低泣:
“纪辛,他发现我了。”
“纪......辛,他一直在看你。”
“纪......辛,再见。”
待反应过来,纪辛鬓角的碎发早已浸湿,他咬紧了牙正要追问,只等来一片沉寂。他不是没有尝试用视线检索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强忍两眼的酸涩和胀痛,目之所及,除了四平八稳的寻常摆设竟再也找不到任何可能发声的活物......
密林深处,顾律弛没能忍住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别墅内,灼热的视线恨不得摆脱空间的束缚将轮椅上的清瘦身影灼出个洞来:
他忘不了纪辛逐渐冷却的眼神,一刹间终于看清人类如何卸掉覆在脸上的假面,将所有蜜意柔情收敛得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