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知为何,受忽然有一种被肉食捕猎者盯上的错觉。
仿佛他正在一点一点跌进对方用潮湿黏腻的视线织成的罗网,沉沦其中,根本无法挣扎。
究竟是不是错觉?
在顾律弛忍耐的阈值即将被打破的时候,他终于拔高视线,和青年对视着,只是口周肌还没来得及牵动双唇进行开阖,未说出口的回答就被青年接下来的话堵住。
“不用可怜我,也千万别勉强自己。”
受抿着唇瓣,自然下落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轻轻扑闪着,落寞的神色极能激起旁人的爱怜。
“放心,今晚你还睡主卧,”纪辛轻咳了一声,不忘恋恋不舍地望向走廊尽头,故作惋惜,“我和之前一样住客房就行。”
昏暗的灯光下,轮椅上青年回过头无声胜有声地注视着,清丽的五官显得更加柔和,睫毛的倒影轻挂在鼻梁上,随着闪烁的目光微微抖动。
顾律弛再次感受到胸膛有什么东西在涨动。
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在一瞬间喷薄而出,几乎要脱出他的控制——
到底是为什么?
男人感到无比的困惑。他为什么……会对于这样的一个普通人类,屡次产生近乎于失控的情绪?!
顾律弛极度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倏地将身后嘈杂叫嚣声的来源收回体内,从轮椅旁边大步迈过,声音冷淡: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纪辛:......
那种湿冷而阴鸷的被凝视感稍纵即逝,仿若只是自己的一个晃神。
他看着男人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直至对方头也不回地关掉卧室大门,纪辛将自己某些骇人的揣测和假设重新揣回肚子里。
不加掩饰的厌恶、迫不及待的疏离......以及对这段塑料婚姻里两人关系的准确定义。
很好,虽然出了那么一点点小意外,但顾律弛他还是没变。
纪辛有些嘲讽地想。
这人仍然是那个被道德绑架、被婚姻裹挟、和自己一样被命运操控的可怜炮灰。
回房后,他脸上深情款款的神色稍纵即逝,仿佛脱下了一张面具般,那双眼眸顷刻间恢复了明亮而清澈的神光。
这个世界简直……糟糕透了。还是早日进入下一个世界比较好。
想到这里,受对系统发出了询问:
系统,本世界到底是出了什么bug,有结果了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系统姗姗来迟的给出了答复。
【您的反馈主系统回复已经收到,查清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
好吧。
纪辛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床上辗转了两下之后阖上了双眼。
屋外风雨声依旧,偶尔有闪电将窗户玻璃照亮。
虽然顾律弛出乎意料地回来了,但除了刮风下雨,今晚又仿佛和之前每一个分房睡的夜晚没有分别。
夜深之后,渐入梦乡。
不为梦中人所知的是,只有在闪电亮起的瞬间从主卧攀爬而出的细长黑影才能显示出他们本来的面目——在纪辛正对的屋顶、侧面的墙面甚至是背对的地板......以及床头的雕花立柱上密密麻麻、盘根错节的都是一根根扭动抽搐的湿滑的藤条。
每一条都像是拥有独立意识,在静默的夜里、不为人知的角落中,发出自己的尖叫: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一定……很好吃吧……
这个人类,我想要我想要我想要我想要——我想要……吃了他……
如果细看,并不难发现那些或匍匐或竖立的黏腻的藤条上覆满一张一合的细密鳞膜,模拟某种生物开阖的嗅闻动作,贪婪地捕捉空气中属于人类的味道。
它们扭曲缠绕、争先恐后,和各种接触面摩擦产生‘簌簌’的响动,垂吊在天花板最靠近床头的那根藤条马上就要够到人类的鼻尖——
下一秒,那些如潮水般涌动着的藤蔓却随着‘咔嚓’一声的闷响,以某种诡异的角度折成藕断丝连的两段。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阻断了它们的靠近,它们瑟缩着向后倒退,然而,却有一些藤蔓实在抵御不了来自人类身上香气的诱惑,在人类无从知晓的时刻,更多前赴后继的藤条吞没了他的全身:
他不想让我们靠近他……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
那些尖啸着的藤蔓发出不满的抗议——
顾律弛……你好小气。
【作者有话说】
顾律弛:很好.....‘我’吐槽我自己。
第3章 你好香啊
“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纪辛深吸一口气之后,像往常一样提出早晨的第一声问候。
男人淡漠的回应从头顶传来,没等他留神就只剩下个坐在餐桌旁的背影。
正如之前的多数个早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像是两人间某种固定的公式。
冷漠,疏离,比一个陌生人更像是陌生人。
轮椅上的青年自觉去到厨房,例行他每天早上的工作——给自己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丈夫制作早餐。
自从纪辛以另一位主人的身份入住这幢别墅起,但凡涉及到顾律弛生活起居的事宜,不论大小他总是亲力亲为。
他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样子就连夏姨在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要帮忙,时常更是会心生犹疑:纪先生嫁给大少爷的真相究竟是不是如传闻那般?是否真的像是主家太太和小少爷说的那样心思叵测、手段下作?
只是顾家树大根深、关系复杂,并不是她能轻易置喙的。
真相却是,纪辛表现出来的温柔贤惠全都是假象!
他之所以从不将顾律弛假手他人,倒不是当舔狗当得上瘾或者有什么恻隐之心,只是单纯想等一切结束之后把任务报告写得更漂亮些——能够锦上添花,多从系统那里骗取些积分,那就更好了。
纪辛把满满一大盘顾律弛偏爱的英式早餐端在对方面前:煎蛋、吐司、焗茄豆还有煎培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食物上依然蒸腾的热气,男人手持刀叉沉默了许久,紧锁的眉头让人生出一种他眼前摆放的并不是食物而是某种难以下咽的垃圾的错觉。
纪辛看上去已经习惯,他误以为对方起床气犯了,只是在心里嘀咕一声‘毛病’,面上依然挂着和真实想法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温柔如水的笑容。青年取过自己的刀叉俯身凑到顾律弛身旁,像往常一样替他将培根和鸡蛋切割成正好入口的大小。
“律弛,现在不烫了。”声音甜腻娇软,连说话者自己都觉得齁。
话音刚落,纪辛将刀叉收回,抬眸的瞬间恰好撞上两道冷淋淋的目光,只觉心脏突突跳动,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
那两道裹挟探究和厌恶的眼神来源,不是顾律弛是谁?
顾律弛看着纪辛依然维持呆愣的动作,半个身子都快撞进自己怀里,瞳仁里的黑色逐渐翻滚出可怖的鲜红,那抹鲜红在纪辛的手肘险些就要触碰到他胸口的时候快速隐去,取而代之是男人触电般地挺直每一截脊骨,径直向后仰去——
顾律弛犹如躲避某种洪水猛兽般势必要和青年拉开半臂远的距离。
随后,男人用他那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语气发出最冷硬的告诫:“离我远点。”
纪辛一下子反应过来,带着僵笑端坐好,后槽牙却是快将顾律弛说的四个字嚼碎了,和着憋屈和怒意咽下去,眼里很是迷茫。
他从来不知一直以来自己默认的‘安全距离’今天居然能够引起对方如此直白的警告,如果放在以前,但凡自己无意间惹恼或得罪顾律弛,凭借这人自认高其他人一等的自尊心和矜持感,再是不情不愿最多也就是给出一个默默无闻的眼神警告。
纪辛不自觉将手中的刀叉握紧——种种迹象表明,自打昨天顾律弛在雨夜里‘死而复生’,一切看似恢复寻常又变得不一样了。
他少见地从那人眼中窥探到不断翻涌的隐忍、愤怒还有......一闪即逝的渴望,纪辛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感炸裂在脑海中,引得每一根神经末梢在颅内生出阵阵痉挛,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内心突然生出一种突兀的绝无仅有的满足感。
像是从顾律弛麻木隐忍的面具下终于窥探下一丝不为人知的裂缝——这种感觉他在昨天夜里不止一次地经历过......
如今加以确认,这个漏洞百出的任务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他看似寻常地推动轮椅回到自己的座位,目光扫视过顾律弛还在起伏的胸膛,逐渐游移到对方散乱的衣领上。
纪辛较一般人偏薄的嘴唇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这可不像你。”
顾律弛靠在椅背的脊骨明显得扯得更直,他半垂着眼皮没有回答。手指开始拾捡起刀叉任金属在餐盘上划出‘咯吱’的响声,声声刺耳,似乎在替主人掩饰着什么。
谁知毫无预兆的下一刻,人类再次靠近,诱人的香气铺天盖地地从各个方位钻进顾律弛的鼻腔,居心叵测地占据他的所有感官,最让他措手不及的是纪辛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到能够清晰看到彼此脸上绒毛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