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

  三弟还是觉得在萨拉热窝追求准点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事情,不如再等等,万一把人刚送走,补给就来了呢?或者今天送走,明天早上就来了呢?
  到时候送物资的人如果没有看到陈水生,会不会一怒之下不给他们东西了?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一起望向卡珊德拉:“你说呢?”
  卡珊德拉负责做饭,她最清楚家里能养得起几个人。
  掌握决定权,就代表着需要对决策的结果负责。
  卡珊德拉犹豫不定。
  说好的物资到底是再也不来了,还是只是延误?要延误多久?
  这个中国人没有药能活多久?如果他因为没有药死了,算不算他们的过错?
  他的“后台”会听他们解释吗?
  要不要投入成本赌一把?
  以前二弟和三弟都想做家里的主,两人互不相让。
  现在这种涉及到家里的物资消耗,可能会招来全家怨恨的事情,他们就不出头了。
  二弟的妻子平时是喜欢说话的,今天沉默不语。
  三弟的女朋友本来就是外人,她只是来做客,想小住两天就走,结果这一住就是两年,她能说什么?她只能一言不发。
  大人们都不吭声,只有大侄子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们:“还有一个多小时,为什么不再等等?”
  如果任何一个成年人有如此阳光灿烂的心态,屋子里的其他人也不会愁云惨淡。
  小孩子的话谁会在意。
  留他在这里,是怕物资太多搬不动,十五岁的男生已经可以起到一点作用了。
  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笑话。
  哪有什么物资太多搬不动。
  谁都不愿意做主,谁都不想负责任,他们家到底还是要脸的书香门第,为了生存把人弄过来,现在又要把人扔回去,这事在他们的道德之外。
  如果谁在和平年代这么做,他们全家都要骂那个人。
  现在……
  “滴答……滴答……”秒针一点一点的扫过,晚上十一点半了。
  卡珊德拉内心挣扎许久,坚定地做出决定:“再留他一天,要是明天中午没有人来,就把他送回去!”
  她想的是:好歹再管他一顿饭,然后把人送回去,也算仁至义尽了。
  23:59,屋里再没有人说话。
  几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秒针。
  35、36、37……50……
  远远的,有引擎声响起,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几人都以为自己是愿望太强烈,导致幻听了,他们惊疑不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反应。
  引擎声与普通的汽车不一样,与有轨电车更不一样!
  大侄子几乎要立马冲出去,被他爸一把按住:“先弄清楚再行动!”
  要是冲出去发现是围城军队的车,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卡珊德拉仗着身形小,贴在窗帘边上向外张望。
  一辆车盖上写着大大的“un”的白色装甲车出现在她家的门口,车顶上有射灯照着,“un”两个字母闪闪发光,隔很远都能看清楚。
  车子在他家门口停了下来。
  装甲车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灯牌,有两个车前盖那么大。
  就像拉斯维加斯的赌场招牌一样耀眼夺目。
  不管是老花、近视,还是散光,都能清晰的通过色块辨认出那块灯牌上的形象。
  那是一只张着大嘴的老虎头。
  在久困在萨拉热窝城里的人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城外的人都知道——那代着猛虎公司的石油勘测队。
  un,即联合国,可以为理解为国家意志,动un的车,等于跟联合国翻脸。
  猛虎石油,代表着巴尔干地区各位大佬们的个人利益。
  虽然到目前为止,一滴石油都没有发现,但是,塞族、穆族和克族的各位能找得到王雪娇的人,都已经来拜过山头了,希望王雪娇给他们承诺一些好处。
  刚巧王雪娇也要利益,她向大佬们要的东西,都是他们给得起的、最多稍稍有点麻烦的短期利益。
  反正王雪娇压根不觉得巴尔干地区有石油,于是,她给他们做的保证都是“等找到石油以后……”
  “胡萝卜”优惠大派送,只要有交换的价值,王雪娇就一口承诺。
  截止到目前为止,王雪娇派发出去的“胡萝卜”起码有三十几根了。
  对于某些人来说,国家利益可以卖,跟联合国翻脸就翻了,反正只要不惦记着建国,就不需要管联合国在想什么。
  但是,自己的利益那是万万动不得的,少一毛钱都心疼欲死。
  谁敢动他们的利益,跟杀了他一样。
  所有被挂上胡萝卜的大佬,都誓死维护猛虎石油的利益。
  所以,这辆车上等于有双重保险,但凡是肉身还在巴尔干的人,都不想、更不敢轰这辆车。
  轰了它,就等于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如同东汉末年抢先称帝的淮南骷髅王袁术,人人得而诛之。
  从车上跳下来两个穿着便衣的壮汉,其中一人走向卡珊德拉的家,伸手敲门,一长两短,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此时,时间刚刚好0:00,又是新的一天。
  卡珊德拉鼓起勇气,打开门。
  壮汉言简意赅:“叫人,搬东西。那个中国人在哪,我们要把他带走。”
  屋里的男男女女一起跑出来,有些物资能看出来是什么,还有一些物资是装在大口袋里的,口袋上印着“louisdreyfuscompany”,那是全球四大粮商之一的法国路易达孚集团。
  他们家的东西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很正常。
  大侄子企图把大口袋抱起来,结果一把没拎动,只得悻悻去拎其他的小口袋。
  几个女人也跟着出来,七手八脚的把东西往屋里抬。
  二弟和三弟把陈水生从屋里抬了出来,壮汉把陈水生往后座一放,便准备发动汽车离开。
  卡珊德拉看着他们的身影,忽然匆匆奔到二楼,将自己已经睡熟的小女儿抱起来,又匆匆冲下楼,向他俩哀求:“求求你们,把她带走吧,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比在这里强。”
  她说的是实话,在萨拉热窝,一个未成年少女的童贞,也就是一听罐头而已,
  围城还有多久,她不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这种鬼地方待着。
  壮汉看了看小女孩,指了指车后座底下:“能进去,就带走。”
  卡珊德拉忙摇醒了女儿,让她自己用力往狭窄的后座底下爬,并且告诉她,不能出声,不能哭,要完全安静。
  她又匆匆写了一张纸条,塞在女儿兜里,让她带给爸爸,让他知道,电话线已经断了,无法再联系。
  装甲车带着陈水生,以及卡珊德拉所有的期望走了。
  卡珊德拉转身回到黑暗的房子里,屋里的人们借着天上一点月光,细细研究着送来的物资。
  画着“路易达孚”标志的大口袋里装着枪和子弹,它的体积占了总物资的一半。
  二弟激动地抄起一把,在手里摆弄:“准备这些物资的肯定是个男人,太懂了!知道我们非常需要武器,光有粮食没有枪,只会被人抢。”
  箱子里则是罐头、压缩饼干、饮用水,以及一些常用药,甚至还有注射器和吊瓶针这些常见的医疗设备。
  还有几箱是卫生棉条,这对被围困的女人们来说相当重要。
  当初卫生巾的发明,就是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开打,参战各国都需要女人出来工作,才能撑得起后勤。
  1917年,勇猛的法国战地护士用纤维棉绷带做出了临时卫生巾,让她们可以与男人一样活跃在战场,为保家卫国贡献力量。
  如今的萨拉热窝,女人们再次面对同样的困境:生理期彻底无法出门。
  不管在任何时候,除了母亲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之外,其他不能承担责任、提供价值的人,就会失去话语权,被放在所有利益之后,随时被舍弃。
  卡珊德拉,以及老二的妻子和老三的女朋友,眼中都闪烁着兴奋和感动。
  老三的女朋友欣喜万分:“准备物资的肯定是一个女人,只有女人才会想得这么周到。”
  两年了,联合国空投的物资里有粗糙的肥皂,却从来都没有卫生巾。
  在不少男人的眼中,过去千百年来,女人都没有卫生巾,不也都过来了吗,卫生巾是奢侈品,都打仗了,还用奢侈品?其他人都快没命了,你还关心你那点不会致死的破事?
  另外两个箱子里装满了酒、烟、避孕套。
  这些东西与食物、饮水和药品一样,在战乱地区是硬通货,比黄金和美金都要硬,用它们可以换到一切生活必需品。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盒精致的土耳其小点心,表面那层亮晶晶的蜂蜜,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屋里的人们,每人拿了一块,迫不及待地往嘴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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