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两位郎君!”卢照时招呼道,知道是苏老二家的。
  苏府紧邻京兆府,年节里,这里很安静,冷清清的。
  路面干净,积雪扫在行道树下堆成一堆一堆的。
  走到大街上,变得喧闹无比,逛街的人比比皆是,小贩们提着挎篮在人群中穿梭、叫卖。
  也只有长安能有这么多人。
  卢照时羡慕好友王延年回长安,繁华,有人气,六学、名儒全汇集这里。
  回到进奏院,里面冷清,接到调令的各地朝集使都迫不及待出发。
  “卢大人!”值守的小吏见到卢照时,急忙出来打招呼。
  “新年好,恭喜发财!”卢照时从袖兜掏出钱袋。
  “恭喜发财,卢大人客气!”小吏欢喜接过,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亲切,“有位大人来找你!”
  “哦?”卢照时诧异,自己在长安就苏步成,“可知是谁?”
  “呃,说是您本家!”小吏回道。
  “光明,新年好!”推开房门,屋里坐着一人,起身笑道。
  “新年好!不知大人是…”卢照时不动声色打量。
  同是绯色官服,眼神太过精明、阴郁,笑得假模假样。
  “光明,吾乃范阳卢氏,工部侍郎卢贺洲!”卢侍郎亲切道。
  “见过卢侍郎!”卢照时拱手道。
  “唉,光明,咱们同出范阳卢氏,怎如此生疏!”卢贺洲亲热挽起卢照时,拉着进屋,顺手要关上门。
  “大人,屋里闷热,还是开着透气的好!”卢照时拦住关门的手,对小吏道,“上茶!”
  “呃!”卢贺洲愣了一瞬,尴尬笑笑,“光明来自岭南,竟不惧长安寒冷!”
  “范阳长大,早已习惯!”卢照时淡淡道。
  小吏殷切地端着茶水进来。
  “不知侍郎大人来,所为何事?”吹着茶盏,卢照时问。
  “我也是前几日接到本家来信,才知光明返京!”卢贺洲看着卢照时,欲言又止。
  “本家叔伯费心了!”卢照时笑笑,无事不登三宝殿。
  “光明,梧州十年辛苦了!”卢贺洲语重心长,化身长者。
  卢照时有些错愕,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我辛不辛苦,干你何事?
  “光明,你在梧州政绩卓越,可想过调往何处?”卢贺洲语带关切。
  卢照时定定看着这位本家,“吏部自有安排,岂是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唉,话是这么说,不过在可选范围内,还是可以运作运作的!”卢贺洲拍了拍卢照时的手。
  “光明未在京城待过,真以为吏部调动凭政绩?没人运作,再有能耐,也一样扔到犄角旮旯!
  光明四旬了吧?还有几个十年能蹉跎?”
  第422章 定夺
  “所以呢?”卢照时问。
  “光明想不想留长安?”卢贺洲见这本家终于上道。
  “想!谁不想留长安?繁华、富饶,天子脚下近臣!提拔机会多!”卢照时说着心里话。
  “那就好!咱们运作运作,三省六部九卿,随便哪儿都能塞进去!”卢贺洲激动地拍着卢照时的手背。
  卢照时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端起茶盏。
  “这朝堂姓李还是姓卢,侍郎如此笃定我能留下?”卢照时心中冷笑。
  天狂要落雨,人狂要遭殃!没见圣上修订五姓七望,把李姓放首位是何意思?
  虽然最后没能拧过几大世家,不得不把崔氏放首位,但圣上的心思一目了然。
  “只要你想,就没有弄不成的!”卢贺洲不知有没有听出弦外之音。
  “王家、崔家、加上咱卢家,各部、衙、寺都有人,以光明的政绩,谁不争着要?
  以后,咱们在朝堂上也能遥相呼应,守望互助!”
  卢照时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敏锐抓住‘谁不争着要!’那句话,莫名联想到杜相避而不见,豁然开朗。
  “那如果我不想留呢?”卢照时冷不丁甩出一句话。
  “嘎?”卢贺洲懵逼,啥意思?这本家脑子有病吧?
  “如果不想留长安,依侍郎所见,我该扔到哪个犄角旮旯?”卢照时嘴角似笑非笑。
  “光明说笑了,为何如此想不开,要远离长安?”卢贺洲不信。
  “谁不想留长安?可吏部调动,又岂是一个小小侍郎能操控的!”卢照时冷冷道。
  “看在本家的份上,某劝侍郎一句,切莫乱伸手,伸手必遭殃!”
  “你!”卢贺洲面色一变,气得拂袖离去,“不识抬举!哼!”
  一个庶支远亲,穷得吃不起饭,当初家族挑选出来、倾尽资源培养。
  只为将家族发扬光大,庇佑家族,却不想是只白眼狼。
  族长来信,叮嘱一定要拉拢住此人,说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要不是亲家王端方折损,与王家几次联手都铩羽而归,他才不会低三下四来见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旁支。
  门外某处角落,小吏隐身暗处,静静听着。
  卢照时放下茶盏,关上门,静静坐了一会儿,想着这一年来岭南的发展变化。
  大庾岭即将凿通,岭南支教令的出台,展望未来岭南的发展。
  提笔写下《未来十年岭南发展规划纲领建议》。
  苏樱一个小小女娘都为岭南发展殚精竭虑,自己十年的梧州刺史,怎能无动于衷?
  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待写完放下笔,天色早已黑尽,外面又飘飘洒洒下起鹅毛大雪。
  推开门找小吏要点儿热水,却无人应答,小吏早就不见人影。
  卢照时摇摇头,自己去厨房生火烧水,调了一碗黑芝麻核桃粉,放一颗冰糖,开水冲兑。
  那香味,飘得老远。
  “哟,卢大人,过年吃的好啊!”同为岭南道,容州刺史姚广闻着味儿寻来。
  “姚大人还没用膳?”卢照时客套地道。
  “可不!这帮小吏晚膳也不做,跑的无影无踪,早知在外面吃了回来!”
  姚广眼睛盯着卢照时那碗黑糊糊,意图太明显,目光灼灼。
  “不嫌弃的话,这碗黑芝麻核桃粉你拿去吃吧!”卢照时将碗递过去。
  “那怎好意思,卢大人吃啥?”姚广嘴里客气着,手实诚地端过碗。
  “无妨,还有,我再冲兑一碗便是。”卢照时打开口袋。
  舀了几大勺黑芝麻核桃粉,又打开白瓷罐,放一颗冰糖,兑上开水搅拌。
  “还是卢大人的梧州好啊,去年粉条、茶油、蜂蜜、红糖,今年彩丝、冰糖!哎哟,这都翻年了!”
  姚广一口芝麻糊入口,被纯甜、鲜香征服。
  冰糖不但精美,味道更甚红糖。
  人家梧州向陛下进奏,全是喜讯,自己向陛下进奏,这里穷、那里破的,听得圣上都没了好脸色。
  “兴许今年就该你们容州!”卢照时安慰。
  “你这话忒假!”姚广指着卢照时笑,“这些东西岂是一般人想的出来的?”
  “贡品出不了,别的也行啊!”卢照时埋头吃芝麻糊。
  后悔苏伯彦给的时候自己为何要客气,该多要些!
  “别的?容州还能出啥?”姚广叹气。
  岭南蛮荒有偏远,鸟不拉屎的地方,地广人稀,搞啥啥不行,也不知要熬多久才有机会调走?
  “支教令听闻了吧?”卢照时问。
  “啊!听闻了,怎么啦?”姚广不解,“朝廷下的令,寒门学子走个过场,拿份举荐信!”
  卢照时看一眼姚广,没说话。
  “啥意思?”姚广见卢照时不说话,追问。
  “走不走过场,端看你怎么想,你要认为它走过场,它就是走过场…”卢照时不喜好为人师。
  姚广看着卢照时,“卢大人的意思…”
  “真也罢,假也罢,千金买马骨,栽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礼贤下士,如今姚大人近水楼台先得月,长安城里不少名家大儒请不了,总能推荐一些得用的学子。
  用好了,容州县学、村学还愁办不起来?
  岭南除了粮食重要,这几年便是官学。
  若大人真办成村村有村学,县县有县学,组织学子游学、调研。
  说不定几年后容州出岭南第一位进士!”
  “还是卢大人敢想!”姚广顿时觉得手中的芝麻糊不香了。
  三两口吃完,把碗一扔,回屋写新年规划、部署去了。
  还没说完,姚广就火急火燎的跑了,卢照时好笑。
  算啦,做好这一件已经很了不起了!
  卢照时把小火炉生起,抱回屋子,长安是真冷啊,不烤火冷的人睡不着。
  “你说卢侍郎跑去找卢刺史?”圣上问。
  “是!卢侍郎说三部六省九卿,卢刺史一个四品官怎么都能塞进去!”小吏躬身道。
  “卢刺史怎么说?”圣上背着手,殿内走了两圈。
  “卢刺史劝卢侍郎切莫乱伸手,伸手必遭殃!”小吏原话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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