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陛下,此事宜快不宜慢,此政令只怕比岭南粮食专署令阻力大,宜速战速决。”杜相摇头。
此政令于世家大族而言,是釜底抽薪,从他们手中抢走权势,断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万万不能答应。
朝会上讨论、讨论到后面面目全非。
支教不成,反而成了世家大族的瓜分盛宴,世家子弟入仕的另一条捷径。
不会去岭南实干,而是遥领。
把岭南一带的萝卜坑占完,领空饷不干活儿,凭空给岭南增加赋税负担。
好事变坏事!甚至由此将所有边塞、苦寒之地的职位瓜分殆尽。
圣上听了沉默片刻,“罢了,今晚熬一夜,明日大朝会颁布!”
殿外徐直见状,悄悄吩咐小徒弟,让小厨房做些宵夜来。
外面大雪纷飞,殿内君臣热烈讨论、辩驳,涂涂改改。
“陛下!宵夜到了!”徐直在外面道。
“送进来!”君臣抬眼看向沙漏,子时一刻,再过两个时辰,寅时一刻,皇宫该开门。
食盒提进来,随风一飘,一股酸辣味,几人顿觉饥肠辘辘。
打开食盒,一份酸菜粉丝羊肉汤,一份红烧豆笋、一份韭菜炒鸡蛋。
食盒底层一层瓦罐,燃着炭火保温。
这些食材、做法、吃法皆从岭南传过来,长安城中粉丝、豆笋、红糖、茶油是送人的贵重礼品。
“咦,这天儿怎会有韭菜?”君臣看着好奇。
大冷的天儿,要吃到一口韭菜可不容易,也就萝卜、胡萝卜、菘菜、葵菜、菠菜最常见。
“回陛下,是少府监福忠教的,说是冬日可在暖房种反季菜蔬。”徐直回道。
“这些是奴婢们在花房试种的头茬儿。”
“福忠?他何时会种菜?”圣上莫名,不是泉州海商世家吗?
“呃,奴婢问过,说是岭南苏管事说的。”徐直当时不敢相信,蔬菜能错时令生长。
这些不过是福忠走时给他提的一嘴。
都是明白人,徐直没吱声,闷悄悄让小徒弟们在花房试种,没想到成了。
“又是那丫头!”圣上笑了,“来,尝尝味道咋样?”
韭菜清香,混合着鸡蛋的鲜香,特别下饭。
“嗯!不错!”君臣不住点头。
“韭菜可还有?”圣上问。
“回陛下,还有些!”徐直回道,心里美滋滋的。
“明日给立政殿送去,让皇后也尝尝。”难得的蔬菜,自然不能忘了妻子。
君臣仨风卷残云般吃的干干净净,杜相罕见的吃了一碗,剩的饭菜被房相毫不客气干端走。
“这酸菜粉丝真真下饭!”圣上靠着椅背喟叹。
从未想过这么简单的吃食如此美味,吃不腻。
再斟酌讨论一番,岭南支教令定稿。
丑时一刻皇宫开门,众大臣入朝,年前最后一场大朝会,四品以上官员全部上朝。
众臣见杜相立在前排,甚是惊讶,这么早?
大家都很轻松,脸上喜气洋洋,走走过场,一会儿就退朝,回衙点个卯,封印下衙。
明日年三十家人团聚,直到正月十六才开衙上朝。
忙碌一年,终于可以松快几日。
圣上看着朝堂上众臣,心情大好,正要开口说话,有人出列,“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奏!
众臣看过去,巡察御史于文成。
干嘛呢,眼瞅着过年,整啥事儿?就不能年后再说?
“何事?”圣上微微蹙眉,不悦被人插话。
“陛下,昨日六学放榜,臣闻有人暗中操控,排挤庶民学子,导致不少优者落榜!实在胆大妄为!”于文成大声道。
众臣惊愕,这可是惊天大瓜!敢操纵六学,活腻歪了!
圣上心中亦是一惊,目光自然而然看向国子博士陆德明,却见须发皆白的陆德明愕然的表情。
全都一脸懵逼,谁都不知,于文成竟得了先机!
“于卿,你从何得知?又是何人所为?”圣上压住心中怒火问,
“回陛下!昨日六学放榜,众学子发现,算学榜上,一半为岭南游学孩童,而众多学业优异者竟落榜,
众所周知,岭南蛮荒,文化落后,请问这帮孩童有何实力,能比过长安城各学馆出来的优秀学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臣以为有人暗中串联操控,为自己结党营私,恳请陛下降旨彻查!”
于文成说完,不忘暗示的看向不远处的苏步成。
苏步成感受到目光,瞥过来,神情淡然,听到岭南游学孩童时,便明白是冲自己来的。
“哦,于卿,你的意思是岭南孩童不配有此才学?”圣上玩味道。
岭南是挡了谁的道?总有人三番五次的跳出来蹦跶?
“回陛下,臣不敢,只是岭南偏远,至今未曾出人才,亦未曾听闻有名家大儒。
一帮村学孩童考上一两个尚且令人震惊,此次竟有一半录取岭南孩童!
民间议论纷纷,皆以为有人在操纵!”于文成再次强调。
“陆博士,你以为如何?”圣上看向陆德明。
“回陛下,臣以为,既然有人质疑国子监公正评判,可将此次算学考生所有试卷调出,请众人复审!”
陆德明气得浑身颤抖,两朝大儒,隋朝大业科举开考以来,仅有的十八名秀才之一。
德才兼备,被圣上钦点为弘文馆十八学士,竟被人无端诋毁。
风烛残年,大过年的,被人泼污水!
众臣窃窃私语,这于文成是要拉苏家下水?还是攻击陆大儒?
“可!”圣上也想看看岭南孩童为何能霸榜?
打算盘他见识过,也知道那帮小家伙的本事,机灵有见识,但还真没见过他们的课业。
有人立马跑去国子监,调算学考生试卷。
怜惜杜相病弱、陆大儒年老体衰,命人赐座。
于文成没想到圣上不是质问苏步成,而是问国子博士陆大儒,觉得不对,怎么不按照预定的剧情发展?
默默瞥了眼卢侍郎和几位王家人,几人目不斜视,垂着眼帘,仿佛几尊菩萨。
第410章 朕不怪你
试卷调来,圣上一份份翻阅。
发现算题试卷里不少字写的一般,甚至拙劣,但答的题都正确。
至于贴经,亦是如此,字写的不好,但卷面干净整洁,答的话稚嫩,却很有见地,落在实处,绝非泛泛而谈。
而那些字迹工整、漂亮的,多数华而不实,内容空洞,算题上偶有错漏。
单从字迹上来说,岭南的孩子确实不如长安学子。
但从专业性、答题的正确、精辟来说,长安学子不如岭南孩子。
圣上没吱声,让徐直将试卷交众臣评判。
朝堂上,十八学士俱在,杜相、房相、陆德明、孔颖达、于志宁…
先从他们手中流转,再传给众人。
有的点头不已,有的摇头不已。
高履行看到虎子、阿木、阿桑几人试卷,咧嘴直笑。
不枉重金聘请名师指点,答的有模有样,字也写的工整,虽然不算漂亮。
虎子可是算学榜上第二名,要不是字差了些,该是第一名才对。
算学本是针对低品阶官吏、庶民学子开办的专科,所以跟朝堂上这帮官员没多少关联。
众人评判相对客观、公正,都觉得岭南孩子答的不错,录取没问题。
阐述条理清晰,说的都跟民生、农桑有关,很贴合现实。
就连于文成自己看了,从内心来说,也觉得岭南孩子的好。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脸。
“试卷看完,众卿有何看法?”圣上问。
“回陛下!臣以为岭南学子答卷优秀!评判公正!” 高履行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臣附议!”不少大臣附和道。
“于卿,你有何话说?”圣上看向于文成。
于文成低着头,目光瞥向卢侍郎、王家人,等待暗示,没反应。
“于卿?”
“回陛下!”于文成咬咬牙,“臣有两个不解。”
“说!”圣上心中冷笑,给你梯子,你不下。
“其一、岭南学子为何人所教,能有如此见地?且答案高度一致!臣怀疑是否考题泄露,统一背出的答案!
其二、字迹如此拙劣,竟能录取,不符合国子监录取要求。”于文成诡辩。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猛!实在是猛!这不是拉苏少尹下马了,而是无差别攻击国子监及十八学士!以及收留岭南孩子的一帮故旧!
何不易默默挪开,自己上次踩了坑,领略了朝堂的人心复杂。
站远些,血莫要溅到自己身上!不想被人当枪使!
只是这位同僚实在刚猛,有梯子不下,硬要凭一己之力得罪一大片,头铁!
“于卿,你可知你说的泄题是何意思?有何证据?诽谤、诬陷国子监是何重罪?”圣上语气森冷。